午时,乾坤颠倒,阴阳逆冲,于术凶,慎行当大吉。
风澜四起。
微红的细雨牵连不绝,正如蜘蛛盘丝,以待飞鸟,一经网缚,则越是抵死挣扎,越是深陷其中不可自拔。那不祥的红,带着微微的褐色,有些泥土的腥气,但更多的是铁锈的味道,血的味道。
墨君圣执着施过术的油纸伞,在寂静的山道上缓步而行,或者不能说是山道,只是许多嶙峋碎裂的乱石堆叠着,向层峦深处的暗色蜿蜒而去。
易跟着他,一步一循,凌虚而踏,纵横交错的剑气萦绕周身,将沸扬满盈的雨水打碎荡开来去。
“你那侍者,果有二心?”
“也不能这么说,”易默然片刻,“她似乎早就死了,我竟浑然不知。”那日,问她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笑着,一剑挑破,却只看见一张空皮囊,缓缓软倒下去。“上前看,几乎都朽烂了,轻轻一碰就成了灰。”
身前,寒风呜咽,脚下,白草折腰,尽头处似匍匐了一只兽,铁脊狰然,欲择人而噬,那抹暗色就像是巨兽不可见底的喉道。
墨君圣陡然停步,转过身,仔细去看易的神色。但剑者冷情如昔,他自然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怎么了?”易问他。
“我们要进去。”墨君圣指了指跟前的山洞。
易往前略略探身,感到有丝丝凉意迎面而来。“既然通风,想必内中已然被凿穿了。”
墨君圣道:“有些太顺当了,”他想了想,轻轻吁叹,“不过,兴许是我多心了。”
“谨慎些是好事,”易道,“我来开路罢。”
墨君圣颔首应下,洞中地势险,易的身手比他好,由他落后策应,更为稳妥。
停歇片刻,墨君圣收了伞,随易走进山腹隧道。周遭本就晦冥的日光,在瞬息间就被全然的幽暗吞噬殆尽,空洞之中,有更大的风从深处吹拂而来,如嘲弄一般,在耳边窸窣絮语。
甬道仿佛没有穷尽,不知何时,不知何处,只能佝偻着身子,倚扶着悬吊的山崖往前探,墨君圣甚至以为自己正在坠入深渊。
那团模糊的白影停在跟前,易道:“路断了。”片刻后又道:“仿佛有水声。”墨君圣也听见了,山涧底下是一道暗河。他对易道:“往下。”
易朝下看了看,玉剑出鞘,一块山石被削落,回声悠悠传上来。“有些深,”他看着墨君圣,眉头轻蹙,“我没把握带你一起。”
“你下去就行。”墨君圣拿出一枚草节编成的印信。本已萎黄枯死的草节,在咒与灵引动的气机下返青,这就是术法。“此为旋返之术。”
“我知道此术,可以移形换位,却有颇多限制。”岂止是限制,若是施术中灵力不足,说不定会迷失在时与空的乱流之中,不仅命保不住,连全尸都剩不下。
“无碍,十方灵动,我们已经很近了。”墨君圣将印信递给易。易接过去,细看了看道:“他的是桃花。”手中这枚却是梅花。
墨君圣道:“术者印信,身份之别,本就不应雷同。”
易没有再说话,将印信收好,翻身下了断崖。
墨君圣静静候在原地,不多时,看见崖下剑光如练,抬眼一瞬,身形已化作一片虚影消逝无踪,只在立足处落下了印信。
苍青褪去,唯余苍白,正是适才交给易的那一枚。
山中暗河涨落,因不在汛期,曝露出大片平整的河床。墨君圣随着暗河奔涌的激鸣缓缓前行,竭力抑制心内即将喷薄而出的百味杂陈。易走在他前面,步履不紧不慢,但鞘中玉刃轻鸣,握剑的手隐约发着颤。
冥狩,故人,邪灵,生死……一刹那之间转过了何止千百个念头。
越过那道光雾织就的门扉,墨君圣闭上眼,复又睁开,如此几次,但见跟前薄暮流霞、枯藤桃花依旧,他方才如梦初醒一般回了神。
他二人寻着碎石上斑驳的暗红痕迹跋涉而上,行不多时,却又是一道断壑梗阻。
“怎会如此?”易朝前望了望,入眼处尽是烟霭缭绕的空茫,风起时云破雾散,隐约还能窥见探出山岚叠瘴的飞岩一角。壁立千仞,平滑如镜,及对岸,不止百丈。
是寻错道了,还是又一场玩弄人心的棋局?
卧在雪堆里的短吻白狐,慵懒而优雅地支起半只指爪,轻柔地舔舐着,蓬松的尾好整以暇地划过一个圆满的弧,扬起半壁迷蒙的尘烟。
墨君圣默然静立,片刻后伏身山崖向外勾手,果然是空无一物。他拈起一枚石子向对岸掷去,那石子亦无甚异常地越过幕幕云霭,往底下深渊坠落而去。
“错了么?”明明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狐有些邪性地望着他,咧开的吻似在笑,桀桀地笑。墨君圣沉着气,却去看跟前峭壁间那方逼仄的天幕——云气翻涌,似乎山深某处正落着雨。
“是这里。”
但并没有什么凭据,有的只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应。淮山君曾经与他讲,“灵蕴玄机,随心发动,术者当惜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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