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去一身的狼狈后,她趴在温软的床上,四肢张开像是一个“大”字,贪婪地占据这张床的每一寸空间。这是连月来她月回,她就能拥有这样的生活了。无处可去、无亲可依的乱世之中,这是她唯一能相信的东西了。南衣盖上被子入睡,今晚,应该能做个好梦。……凌晨时分,天方蒙蒙亮,客栈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掌柜睡眼惺忪地披着衣服出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贵气的公子,肩头落着雪,眉目冷如霜。“见过一个女孩吗?身量不高,披着一件不合身的大氅,身上有伤。”掌柜愣了愣,他显然是想起有这么个女孩,看着是有些古怪,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这个公子。掌柜将手里油灯举了举,想看得更清楚一些,这才看到这公子身后还站着一个岐人士兵,显然是他的属下。这么一个中原人为首领,岐人为下属的怪异组合,他直觉招惹不起。“官人……请随我来。”掌柜不想把事情闹大,引来搜查就麻烦了,于是转身带谢却山上了楼,打开南衣所住的房门。但房间里空无一人。谢却山掀开被子探了探,被窝还是热的,人刚走没多久。他吩咐身后的贺平。“立刻去大营调兵来搜,务必将此人找到。”贺平顿了顿,他也没想到一个小偷值得这么多的兵力去搜,但公子素来运筹帷幄,想必那荷包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刻不能耽误。“是!”贺平立刻飞奔出客栈。——南衣惊魂甫定地跳窗逃到后院寻躲藏之地,心里叫苦不迭——不就是一个荷包吗?他至于天都还没亮就寻过来吗?幸亏她风餐露宿惯了,素来警觉,听到一点外面的动静便立刻醒了,透过门缝看到是同舟的那位公子,立刻明白他来干什么,于是跳窗跑路,堪堪躲过一劫。可那位公子身后为什么还跟着一个岐人?他明明是个中原人……他会是什么身份?为什么非要寻回荷包……难道是荷包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南衣正看到院中有一口井,井盖虚掩着,她便顺着绳子钻到井中躲避片刻。没想到这口井竟然是枯井,井底不深,南衣直接松了绳子跳下去。刚想往幽深的井底探索,南衣忽然感觉到一把冰冷锋利的刀刃贴在了她脖子上。南衣身子一僵,手上的动作顿住。“别出声。”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井底有一条地下河,但河水已经干涸,露出了被冲刷得无比光滑的河床。河道边的岩壁上,放着一盏微弱的烛灯。南衣贴着刀刃缓缓地侧脸,借着昏暗的火光,她这才看清了井底忽然出现的男子。他胸口有一个巨大的伤口,虽已包扎好,但仍在往外渗血,似是伤得不轻,他的脸色看上去亦十分苍白,握着匕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外面有人在追我,我只是想躲一会……求公子收留我片刻。”庞遇上下打量南衣,这样一个少女确实很难让人起疑心,他缓缓将匕首收了回去。“谁在追你?”南衣犹豫了一下,觉得来龙去脉没必要全与一个陌生人说,想到随那公子上楼的还有一个岐兵,便舍了重点:“岐人。”没想到听到这两个字,庞遇立刻紧张起来,撑着几分力气攀到井口看了一眼。客栈的院子里已经灯火通明,岐兵很快就赶到将此处围住了。岐人中央站着的男子,正是谢却山。庞遇退了回来,看向南衣的神情也变得十分严肃,语气急促:“你招惹上了谢却山?你是什么人?”南衣一头雾水:“谁是谢却山?”“岐人当中的那个中原人!”南衣想到在渡口的时候,她从水里一探出头,那些岐兵们便落荒而逃,当时她只当那公子有些武艺,将人赶跑了,但如今她心里却有了一个隐隐而荒唐的猜测。“他为何能遣动岐兵?”“你当真不知道谢却山是谁?”南衣诚实地摇了摇头。“那你可知道惊春之变?”“这我倒是听说过。永康二十二年春分日,因为有个叛将投降,岐人轻而易举就攻破了幽都府——”南衣反应过来,“不会……”庞遇脸上浮现隐隐的恨意,但骨子里的修养让他将语气克制得很好:“对,谢却山他本是昱朝臣,却投敌卖国降了岐人,导致幽都府、昭戌关失守,朝廷屈辱割地求和,用大量的岁贡换了几年的和平。如今他是大岐丞相韩先旺的心腹大臣,为岐人鞍前马后,他出现在这里,就是专门南下来搜捕陵安王的。”南衣有些发愣——一个昱朝人,得靠着出卖多少同族人的性命才能在一众岐人中脱颖而出爬到高位?他有的是对付同族人的阴狠招数,落在他手里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18PO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