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遇的语气十分平静,却听得南衣胆战心惊。怎么会有人能将死亡说得如此稀松平常呢?“你为何觉得我能做到?岐人若抓到我,别说严刑拷打了,几鞭子下去我就会全盘招供。”“王朝的生死看似维系一人之身,实则背后有万千人的共同努力。你以为,这万千人的心志靠什么连接?”“靠菩萨保佑?”庞遇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摇了摇头:“是家国之情。你我是同胞,生在这片土地,长在这片土地,所以我相信你。”交谈间,两人已经快走到尽头了。出口是一座隐蔽的山洞,南衣已经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光亮,她的脚步都紧快了起来。她比庞遇先走出山洞,一看到眼前情形,登时浑身僵住。岐兵已经将山洞口团团围住,谢却山坐在一截枯木上,毫不意外地看着南衣,然后他的目光挪到了她身后的庞遇身上。他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却带来极大的压迫感。他的瞳仁漆黑,藏着不动声色的杀气,让人有种错觉,仿佛在这双眼睛里,世间的一切都无处遁形,会被他全部看穿。 忠将骨庞遇将南衣拉到自己身后,捏着她袖子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将绢纸塞到南衣手里,然后迎着谢却山寒冷的目光上前。两人无言的对视之中,经年的情绪在其中翻滚。但南衣没有注意到这其中的异样,只觉得双膝发软,这必然是逃不过了。电光石火之间,南衣迅速审时度势改变了立场,在庞遇开口之前,她冲了出去扑通一声跪在了谢却山面前。“大人,我错了,我不该偷您的荷包——”南衣将荷包和揉成一团的绢纸都递给谢却山。谢却山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南衣。南衣心一横,抬手指向庞遇。“这个人,他说他叫庞遇,是殿前司的人,他知道陵安王藏在哪!”南衣清亮的声音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大家都以为只是来抓个小贼,没想到还能钓到这么大一条鱼。庞遇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紧接着怒意盈上面庞。“你——!”南衣哀求地望着谢却山:“大人,我只是想活命,我不想和他一起死在这里,我给您提供这么大一条线索,算不算将功抵过?求您饶我一命!”谢却山垂眸淡淡地扫了眼南衣,目光又落回到庞遇身上,正式地打了个招呼:“庞子叙,好久不见。”子叙是庞遇的表字,友人、父母、师长都叫得,唯有他谢却山叫,落在他耳里显得格外刺耳。
六年前自他叛岐之后,庞遇就发誓要亲手了结他,但他也在心里祈祷不要再见到他。直至今日,狭路相逢。庞遇咬牙切齿:“我立过誓,此生若和你再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谢却山微笑:“那你觉得今日会是什么结果?”庞遇不再多言,直接拔剑迎战。都不用谢却山动手,岐兵们便一拥而上,围攻庞遇。庞遇的一招一式,都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一时竟无人能近他身。但这种自杀式的爆发,根本维持不了多久,加上他受了重伤,很快便体力不支。他一剑劈向谢却山,但被他身边的贺平用剑鞘便轻松格开。庞遇踉跄一下,身后的岐兵一刀割开他的脚筋,他被迫跪在了地上。岐兵立刻将人团团围住,庞遇已是强弩之末,再无一战的可能。谢却山走到他面前,掀开他的外袍,看到了他胸口的伤。“若那天知道山里的人是你,这箭我该射得偏一些,好让你留好足够的实力来杀我——只可惜,世上的对决大多都不公平,在对决之前,早就有了强弱之分。”“谢却山,别废话,杀了我!”谢却山摇摇头:“子叙,年少时你我有过几年的交情,我不想杀你。你将陵安王的藏匿地点告诉我,我便保你不死。”“滚!叛国弃家之贼,你不得好死!”“这世道里,大家都是为了活命,何必牺牲你自己的性命去换徐昼的?不值当。”庞遇跪着,脊背却挺得笔直,他厌恶地扫了眼谢却山,又看向南衣,咬牙切齿:“有些人贪图自己性命,但我不会。”南衣一个激灵,却仍不敢抬头。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的痛心、厌恶,更有决然之意。南衣知道,他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她心虚地低了头,挪到枯树后,让自己尽量离这场纷争远一点。这时,鹘沙押着客栈的掌柜和众伙计来了:“这么好的一出戏,怎么能少了观众呢?这些日子想必就是他们在照顾受伤的庞殿帅,我便将人一并带过来了。”庞遇眼睛猩红,他恨不得能用目光杀了谢却山和鹘沙。客栈里的掌柜和众伙计被五花大绑着,瑟瑟发抖。谢却山在庞遇面前蹲下,平静地看着他:“子叙,沥都府的接应计划泄露了,徐昼已是我们的囊中之物,抓到他,或早或晚。你现在若能说出他藏在山中何处,功劳便是你的,高官厚禄,我都许给你。”“我呸!”“这一客栈人的死活,全都在你的一念之间。你慢慢回忆,想起来了便告诉我。只是一炷香,死一个人,这客栈里有八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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