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衡再坐在书房之中,不停地摩挲着手边的笔搁,脸上的焦虑已然在动作之间流露。一月前,他接到中书令沈执忠的密信,要他负责接应陵安王过沥都府。沥都府是南渡的必经之路,曲绫江汇入长江,岐人不善水战,只要到了长江,便是昱朝的势力范围,岐人想要追人就更难了。追捕和护送的双方都知道,沥都府是最后围堵陵安王的决战之地。沥都府地形特殊,曲绫江从城中穿过,南下出城的渡口只有一个,只要守住那渡口,任何人都插翅难逃。岐人早就在沥都府布下眼线,监视城中一举一动。谢衡再拟了许多计划,最后决定借娶妻之名,用迎亲队伍掩人耳目,接应虎跪山的陵安王,让他们一行人跟着迎亲队伍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沥都府。为了让迎亲队伍能经过虎跪山山谷,这门亲事,他必须从潞阳镇找。大望族续弦,也不能将就,潞阳镇里能够得上他家门楣,且家中有适龄女儿的,竟然只有秦家。好在秦家很愿意,亲事很快就定了下来。但谢衡再如今担忧的是,上一次和殿前司都虞候庞遇交代完接头计划后,他便再也联系不上他了。岐兵逼得紧,陵安王一行人在虎跪山内东躲西藏,所有消息来往的路径都被切断了。就算有什么变故,双方也通知不到彼此。这样的情形里,最忌接头计划泄漏。谢衡再已经做得极其小心谨慎了。今日就是执行计划的日子,成败就在一刻。在谢衡再焦虑之时,乔因芝端着药进入书房。她发现谢衡再的手竟凉得厉害。忙用自己的手去捂热他的手,心疼地安慰。“官人,再等等,会有好消息的。”谢衡再叹了口气,看向乔因芝的目光不无愧疚:“芝娘,只是苦了你,还要跟我一起担惊受怕……我本答应过你,有你在,我不会再续弦。可如今,却是言而无信了。”乔因芝连忙摇摇头:“夫君,我都懂的,大敌当前,小家可舍。”谢衡再感激地握住了乔因芝的手。他的先妻早亡,这么多年都是乔因芝陪在他身边,十余年日夜相随,她是这个世上最懂他喜怒哀乐的人。她的陪伴让他稍稍安心了一些,可紧接着,谢穗安便火急火燎地冲进了书房。谢穗安是谢家六姑娘,不爱女红偏爱刀枪,谢衡再也不拘束她,纵着她练武,这在沥都府的世家女子中,也算得上是惊世骇俗的。不过到了乱世的时候,她这一身武艺便派上了用场。“大哥!”乔因芝见谢穗安神情不对,忙施了礼离开房间:“我去外面守着。”房门关上,谢穗安着急地开口:“大哥,有人今晨在虎跪山的甘溪桥头插了三根桔梗,这是暗桩最紧急的联络方式,但我们的人赶去接头地点却没有等到人,对方亦没有传出任何消息,我想此事蹊跷,便赶紧过来知会大哥。”谢衡再眉头紧锁,脸色愈发地苍白起来,他沉默了晌久才作决定。“你去过雨楼调出秉烛司所有死士,前往虎跪山接应。”谢穗安大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哥,所有的死士?”
“是,所有。”“可是对方没有传出任何消息啊。”“没有消息反而意味着这是最紧急的情况,否则对方不会启用这种联络方式。恐怕行动计划已经被泄漏,今日的虎跪山山谷就是岐人为我们布好的陷阱……咳咳……”谢衡再强行顺了顺胸腔的气,接着道:“已经来不及通知殿下了,只能和岐人硬拼。我们的人可以折损,但绝不能让殿下出任何差错。”“大哥,若和岐兵在山谷交战,等于直接跟岐人王庭宣战,怕是整个沥都府都会遭殃。”“知府大开城门,让岐人不费一兵一卒进了城,我们战与不战,沥都府都已经沦陷了。”“可是大哥……先前你不是说,现在兵力正弱,不是交战的时机,最好不要跟岐人撕破脸吗?”“若新帝折损于此地,那要这脸面还有何用?!”谢衡再急火攻心,竟咳出一口血来。谢穗安见到此景还有些心惊犹豫,但谢衡再已经全然顾不上自己了。“快去!” 婚事丧“停一下!”少女清脆的声音从花轿里传出来。迎亲队伍已经行至虎跪山山谷,空旷的山谷似乎只有风雪与树林碰撞的声音。四下看似平静,而暗处其实藏着两方势力的死士。他们都在等待,等着那位新帝露出一角衣袍,一场猎杀一触即发。队伍没有停下来,随行的媒人隔着轿帘询问南衣:“娘子,你要停轿子做什么?山谷里风雪大,快些走出去才好。”“我想解手。”南衣委屈巴巴地回答。在她的计划里,逃跑最佳的地方就在靠近沥都府的这片山谷里。山中易躲藏,而城里人多眼杂,难免会被谁的耳目发现。“娘子,再忍一忍。”“可我忍不了了……总不能让我在拜堂的时候丢人吧……”南衣的声音听起来都快哭了,媒人确实有些犹豫。南衣坐在花轿之中,握紧了袖子里的匕首,这还是谢却山不要了她才留下的那把武器,成了她此刻壮胆的东西。她只等着媒人一答应,轿子停下来,便冲出去,头也不回地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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