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平不服地瘪瘪嘴,但也无可辩驳。“大公子中毒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不说的话,谢家岂不是要一直误会是您气死了大公子。您想回谢家,总不能让谢家的人一直如此怠慢您。”“他们厌恶我,难道是从今晚大哥死才开始的?”贺平哑口无言。叛国弃家,他的路本就比别人难走许多。不必争辩,一直走下去就行了。说话间,谢却山已经将谢衡再的衣服重新穿好了,他郑重又小心地将大哥衣服上的褶子抚平,然后他抬起脸,脸上是惯常的平静。“你先将这些物什带回去收好,我在这里再待一会。”贺平拱手道:“是,公子。” 秉烛司女使引着换好素衣的南衣来到灵堂院门口。“少夫人,您便在此守夜。”南衣往里看了看,满院的白幡在风里飘摇。“就我一个人?”“乔姨娘本该一起的,但她伤心过度昏厥了,大公子也没有子嗣,今晚您只能独自守在这里了。”女使行了个礼便退下了,南衣随遇而安地自个往院子里走去。稍微走了几步,她才看到灵堂里还站着一个人。他就站在灵柩前,长身玉立,阒寂无声。白幡晃动着,那人的身影在风里看得并不真切。士大夫——这个词忽然没头没脑地浮上南衣的心头。她也没见过几个士大夫,只是听章月回描述过,在她心里,那代表着世上最崇高的人,像是天上的月亮般皎洁。“大哥。”他低低地开口,南衣认出了这个声音,是谢却山。她懊悔自己的眼拙,怎么敢将士大夫跟这个叛臣联系在一起。“我的第一把弓,是你送我的。你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士大夫先要有自保之力,才能张口为世道说话……然后我上了战场,却降了大岐。我想问你,这么多年,你后悔让我变成那样的人吗?”南衣第一次听谢却山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明明是平静的,也并不懊悔愧疚,但是他的语气里却藏着某种鲜少外露的情绪,似在追忆,似在服软,似离家多年的游子风尘仆仆地回来,却在门框外踌躇了瞬间。南衣不由愣了一下,她忽然有些好奇,这些年,他到底是如何从一个世家子变成一个卖国贼的?一阵穿堂风吹过,扬起白幡,遮住了南衣的视线。风落下时,那个男人不知何时回了头,与她隔着满院的白对望。此刻他周身似乎柔和下来,眼神也没有那么可怕。“过来。”
南衣踌躇了一下,还是乖乖地挪了过去。她的目光冷不丁扫到供桌上的灵牌,她忽然觉得上面有三个字很眼熟。上面写着:亡夫谢衡再之灵牌。南衣认得谢字,望雪坞里各处都有这个字,并不难猜,那后面两个字应该就是他的名。明明在哪见过……谢却山顺着南衣的目光望去,不动声色。“他叫谢衡再,你应该见过这个名字。”南衣想起来了,她依样画葫芦写的那封绢信上,就有这三个字。南衣马上便猜到了大概,这说明谢衡再参与了接应陵安王的计划,很可能他就是计划的制定者。这并不难猜,沥都府谢氏是昱朝数一数二的大世家,在沥都府里更是有着绝对的影响力。不对,谢却山怎么会知道她见过这个名字?南衣恐惧地望向谢却山。谢却山从袖中掏出绢信,在南衣面前展开。南衣强作镇定,道:“大人,我不识字。”谢却山直接念了出来:“腊月初六,谢衡再迎娶潞阳城秦氏,届时迎亲队伍将穿过虎跪山山谷,以此接应陵安王殿下。我军可于山谷中可设下埋伏,瓮中捉鳖。”南衣张大了嘴巴,她以为自己本是个过客,没想到冥冥之中早就是局中人了。“这个消息,是你传出去的吧?”既然他来兴师问罪,那就说明陵安王并没有出现。南衣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大人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我就只是一个不识字的小乞丐而已,庞遇也不可能将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我。”“你听说过枢密院秉烛司吗?”南衣茫然地摇了摇头。“谍者,就如秉烛夜行,那是朝廷培养间谍的地方。秉烛司的暗网就像中原大陆上遍布的河网,无处不在。一个消息会悄无声息地同水流一般,流到你想让它去的任何一个地方——庞遇是不是让你去什么地方,传了什么话?”“没有。”南衣否定。谢却山笑笑,垂眸捻心盘里的一块糕点——南衣瞪大了眼睛,竟是一块梅花状的澄沙团子!谢却山将澄沙团子递到她嘴边:“五瓣的梅花就好做多了,六瓣的形状要蒸成糕点就容易露馅。”南衣手脚冰冷地僵在了原地,谢却山见她不张嘴,直接掐住了她的下巴,逼她张嘴吞下整块糕点。南衣被噎得满脸通红,猛咳了一通才缓过来,她心有余悸地看着谢却山。“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杀你?”谢却山嗤笑一声“我说过要让你万劫不复,又怎么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南衣愣住了,后背浮上一层冷汗。她毫不怀疑谢却山说的话,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抓着谢却山的衣袖求饶。不求人定然一点余地都没有,她膝下又没黄金,遇事先跪先求总是没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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