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大手一挥,将荷包扯下,丢给了宋牧川。“明明是这世道的错。”她扔下最后一句话,一身轻地走了。宋牧川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诵经三千卷,曹溪一句亡。这么多年,他都以为是自己的错。他被困在方寸之间,捧着那些微不足道的错误,日夜惩罚自己,却忘了抬头看一看这世界。他还是被保护得太好了,衣不沾尘,挺着无用的风骨,说着苛刻的道义,却让自己成了一个废人。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他要去改的,是这个世道。天不渡我,但我可渡世人。回到那间茅草屋,宋牧川用南衣留下的银子给阿池买了食物和药,又翻箱倒柜从行囊里翻出一封信笺。阿池恢复了些精神,不解地看着宋牧川。“郎君,你这是要做什么?” 何所去南衣在外头桥边放空地坐了很久,没有再听到有人坠河的消息,想着宋牧川应该是想开了,才回去望雪坞。她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天生就仰慕读书人,那些话口不择言,她担心自己说得太过了,他还真的再去求死。幸好没有。不知道为何,救了宋予恕之后,逃跑的念头又冷了下去。这乱世里,人人都寸步难行。她一只小蝼蚁,跑去哪里能活?但回去又能怎么样?那些人喊着她“少夫人”,却将轻贱鄙夷的目光砸在她身上。她德不配位,自然没人把她当回事,没人看得起她。而谢却山不肯放了她,非要榨干她的最后一点价值。别看南衣对着宋牧川的时候字字铿锵,真回到自己身上,何尝不是迷茫。回房路上,她听婢女们议论说,陆姨娘丢的那个宝贝物件都找了两天了,还没找到。陆姨娘的母族百年前是前朝贵族,灭国后落魄了,但仍有宝贝传了下来,就是陆姨娘丢的那块玉佩。她正发动满府上下一寸寸地找,甚至还将院内的女使们都聚到一起搜身。南衣脚步匆匆地回到柘月阁,刚进门的时候都没意识到房里坐着一个人。冷不丁抬头,看到谢却山就这么端坐在房中,脸色阴沉,让人心里顿时一凉。南衣愣了几秒,察觉到极大的压迫感,她下意识地便想要跪下,却被谢却山一把扶住。他的手紧紧箍着她的手腕,目光里含着怒意。“我同你说过什么?”
“什么?”南衣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了,心虚地回答,“除了长辈,不跪任何人。”“还有呢?”南衣茫然地看着谢却山,确实想不出来了。谢却山嫌恶地丢开她的手,扔过来一句冰冷的话:“把外袍脱了。”南衣像一只惊弓之鸟往后一退,恐惧地看着谢却山。谢却山懒得跟她多话,直接抽出腰侧的剑。剑光飞快地闪过,刷刷几下,她的腰带碎了,衣袍散开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拿剑尖逼着南衣,南衣无措地往后退,退到门框上,再也无处可去了。他的剑尖挑开她的外袍。她藏在外袍里的那个东西也掉了出来。是一只成色极好、雕工精致的玉锁腰佩。南衣身上只余一件白色中衣。里衣还没干透,皱巴巴、黏稠地贴着身子。她颤抖着站在原地,害怕,更是难堪。她是鬼迷了心窍了。昨日在太夫人院落里看到陆姨娘掉的这个东西,鬼使神差地藏在了自己的袖子里。她半是想报复,半是想换成点私房钱捏在手里,为以后出府的日子做打算。结果今日出府的时候,就听说了这玉佩是如此贵重,南衣不敢在沥都府的当铺里出手,怕追根溯源会找到她头上,只能将玉佩带了回来。她不知道谢却山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她以为自己藏得天衣无缝。“我是不是同你说过,把你偷鸡摸狗的那套收起来。”“是……”“那为什么还要偷?”她试图辩解:“我是在太夫人的院里捡的……我不知道是谁的。”“拿了不属于你的东西就是偷!”诚然,她是个小偷,她没改掉坏毛病。她是个在大染缸里沾了一身污秽的人,她有罪,她卑贱,她确实是不占理。但她更讨厌谢却山来训斥她,她的一切苦难都是他带来的。南衣仰头,眼眶已经通红,她觉得已经被羞辱到了极致,不管不顾地顶了一嘴:“你管我!我就是小贼,我本性难改,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乖乖帮你盯着谢穗安不就行了!”谢却山的语气出奇严厉:“管你?好日子不过,非要作死!你现在拥有的东西还不够你享受吗?但你若被陆姨娘发现你偷了她的东西,你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吗?你知不知道羞耻?”南衣朝谢却山吼了回去:“你才不知道羞耻!”谢却山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怔。南衣也意识到自己骂了什么,但话已经说出口了,今天她就是不想装了。“我只能等你们的恩典,等你们的赏赐,那才是我能拥有的东西,可迟早有一天,你们会说拿走就拿走!你知道突然给一个乞丐荣华富贵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吗?因为总有一天你们这些上位者会将这一切都收回,我还是会一无所有,甚至还不如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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