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夫人愣了一下。“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黑暗中,徐叩月决然一头撞柱,她以为下一秒会是头破血流,没想到撞到了一个温暖的怀里。他迅速将衣袍披回到她身上,在周遭的混乱之中在她耳边留下两个字——“活着。”她这才听出来,这是谢却山的声音。“我本以为,他如今位高权重,会公报私仇,对我落井下石。”甘棠夫人知道这件往事,徐叩月和谢却山之间,虽然素未谋面,但过有一段不轻不重的恩怨。谢却山考上举人后,头一年便能参加会试了,原本不会有什么差错的,偏偏他的文章被徐叩月看到了。彼时徐叩月是个有才情的女子,拜当朝大儒为师,她的才学在东京城都赫赫有名,她偶然间看到谢却山的文章,大为欣赏,一打听却得知他叛经离道,与家族决裂,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认为此人有才无德,不忠不孝,不配入朝,便命人将他的名字从春闱考生名单中划去,不许他考。这硬生生让骄傲的少年又等了三年。后来还是宋家父母和甘棠夫人在其中转圜,三年后的他才有了再次参加会试的机会。可他上了考场,还没等到结果,便远走他乡。自他叛逃后,徐叩月也会零星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她恨透了这个逆臣,认为自己当年的判断一点都没错。年少跋扈又千娇万宠的她,那时哪里知道做人留一线的道理。如今见谢却山,他们地位颠倒,她对他又惧又怕,当年的旧怨成了她头顶的一把刀,随时都可能让她已经极其不堪的处境变得更糟糕。但她没想到,那个在她心中颠倒伦理纲常,做事心狠手辣的男人,会出手救她,给她留了一分体面。“朝恩他……到底身上流着谢家的血,”甘棠夫人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但很多时候,我也看不透他。有时候我隐约会有错觉……三弟还是那个三弟……”“他在大岐的地位很高……”徐叩月还是给甘棠夫人泼了盆冷水,“完颜骏十分相信他,他们都是大岐丞相韩先旺的人。”甘棠夫人叹了口气,内忧外患的局势,让她也难看到一丝希望。这时,外头有人敲门。“令福帝姬,宴席结束了,完颜大人要回府了。”徐叩月眼中又升起那种要回到牢笼的绝望,她不敢耽误半点时间,旋即站起身。“舅母,别挂念我。”她低声道。别管我是死是活,只要自由的人能好好活着,便是她如今最大的心愿。——车厢四角上的风铃随着马车的疾驰摇晃着,铃声在夜间无人的街道上飘摇,倒像是从阴曹地府传来的索魂之音。完颜骏和徐叩月同坐在马车里,徐叩月尽量往角落里缩。
完颜骏心情甚好,丝毫没有要跟徐叩月计较的意思,眼角还有点笑意,懒懒地将她拉过来,搂到怀里。语气温柔道:“你舅母都同你说什么了?”徐叩月紧张地往后缩了缩,摇了摇头。完颜骏在徐叩月面前蹲下身,拉起她的裙角,看她脚腕上的伤口。看到伤口没有上药,他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真听话。”平时不可一世的完颜骏就这么好脾气地蹲在徐叩月身前,从袖中拿出一方小小的药膏,极其耐心地帮她上药:“你说你,今晚不就是逢场作戏么,怎么还当真了呢?”徐叩月不敢说话,她摸不透完颜骏的脾气,时而对她粗暴,但有时又会很温柔,甚至会对她道歉。“你不高兴了?我把张知存叫过来陪你好不好?”徐叩月瞳孔骤然放大,听到这句话,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完颜骏漫不经心道,语气里藏着极其刻薄的讥讽:“他现在特别的听话,像我养的一条狗。”“我不想见到他!”她 天道悲客人都走了,但谢家的春宴还不算结束。家主不发话,女眷们哪敢散去,坐立不安地等着,窃窃私语。而谢却山这会竟开始吃饭,方才只顾着喝酒,桌上的佳肴几乎都没怎么动。他吃得优雅,不疾不徐,仿佛全然没心事似的,谁也没法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端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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