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肃静的府邸,今日女使小厮们慌张地进进出出。谢却山的伤口损及肺腑,失血过多,又在寒冷的山中走了许久,早就失温力竭。城里最好的几个大夫都被抓来了,大罗神仙轮番上阵,总算将人从阎王爷手中救了回来,也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了。傍晚谢却山醒了一回,同完颜骏在房中说了几句话,完颜骏皱着眉头从房中走出。正好撞上鹘沙急匆匆地来访——鹘沙终于想起来了,那具舞女尸体手中的剑穗是谢却山的! 尘满面完颜骏却一点都不惊讶。“谢却山已经同我说了,他是追着一个秉烛司党人上了画舫,却被误导杀了一个舞女。是秉烛司借刀杀人,并非他有意。 ”鹘沙懵了:“谢却山他不是畏罪潜逃了吗?”“胡说什么,他现在在我府上养伤,这是绝密,不可外传。”“他这是狡辩!”鹘沙气得差点弹起来,“他说什么你就信啊?”完颜骏沉着脸,耐心对鹘沙解释:“他追着秉烛司党人到虎跪山,身受重伤,才消失了几日。”“这是苦肉计!谢却山这人诡计多端,没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哪个苦肉计会把自己命都算计进去的?!他差点就救不回来了!”完颜骏已经不耐烦了,跟这种没脑子的莽夫说话就是很累,“更何况,他以命相搏,从秉烛司党人那里获知了禹城军的藏身之处。”鹘沙愣了:“当真?藏在哪?”“你还有脸问?上元那日你莽撞行事,明明提前得知了消息,但还是放走了谢铸。你就回去好好反思,军营的事由我来接管。幸好如今是谢却山力挽狂澜,获悉了重要消息,你该去感激他才是。”鹘沙嘴边已经冒出了无数句脏话,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完颜骏不就是想独揽剿灭禹城军的功劳吗?但他确实理亏,只能挤出一个笑来。“行,等这大哥醒了,我去给他磕头!”鹘沙扔下一句话就气呼呼地走了。完颜骏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外头的墙根处,徐叩月端着茶盘站着,此刻不知是该进去还是离开。她听到了不该听的话,若被完颜骏发现,又免不了受折磨。想了想,还是猫着步子走了。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章月回那里。
他只是哂笑一声,懒懒地翘起二郎腿:“弃车保帅,釜底抽薪,谢却山这棋走得妙啊。”来递消息的骆辞站在一侧,奇道:“东家,何出此言?”“长嫣手里握着的剑穗是谢却山当晚最大的失误,这会暴露他的身份,他必须要想办法圆了这件事,那么最佳的方式,就是拿出一个更大更真实的信息。而且他入城后月回挑眉,“秉烛司没道理杀谢却山。失去了谢却山的斡旋,谢家上下的处境只会更糟糕,甘棠夫人也岌岌可危——换个角度想,谢却山亲自去追人这事也不合理,他惯常是个坐镇大营的军师,纵然事出紧急,也该留点信号通知鹘沙吧?所以,在他消失的这几天里,绝非像他说的那样,去追秉烛司党人了,一定还发生了一些绝不能被我们知晓的事。”骆辞皱眉,半天也想不出个结果:“那是因为东家假设了谢却山有问题,若他没有问题,有些奇怪之处可能只是巧合……东家是不是想太多了?”正是大局之下所有细微的不合理与巧合之处,才是事情的可能性。“别看过程,看结果,”章月回的指节轻轻扣着杯盏,“我猜啊,说不定就跟消失的另一个人有关。”“谢家的寡妇?”章月回没回答。骆辞不敢再问,他总觉得东家这么笃定,一定是有原因的。是的,有一个秘密,只有章月回知道。六年前。惊春之变发生后,谢却山叛逃,管阳章氏因运送粮草不力被朝廷追责,满门下狱,等待秋后问斩。章月回堪堪躲过一劫,惶惶之下,想为家族寻条生路。他的父亲也是沈执忠的学生,于是他想去见沈执忠,求他上书为章家陈情。但当时沈执忠告病在家,几日未曾上朝,他只能在沈府门口守株待兔,却看到沈执忠于凌晨风尘仆仆地归来。他留了个心眼,偷偷查看马匹上的驿牌,发现沈执忠竟是一路从幽都府赶回来的。他去了一趟幽都府,他的学生谢却山就叛逃了。这其中隐情,呼之欲出。章月回当即清明,沈执忠不会为章家陈情——惊春之变,是演给岐人看的一场大戏。所有卷进其中的人,都必须在他们该有的位置上,受到牵连,受到惩罚,哪怕无辜。昱朝上下这些真实的极悲或极怒,才是岐人相信谢却山的原因。这个瞬间,章月回世界中的秩序彻底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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