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抵不过精疲力尽的困意,半阖着的眼皮再也抬不起来。不知睡了多久,恍惚听到有人在外面喊谢却山,好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她有了些意识,但人还在睡梦中,抱着他的手不肯放。谢却山轻吻了她的额头,还是抽出了自己的手,在她耳侧道了声天晚便回来。她继续陷在梦乡里,不知昼夜,直到一缕夕阳落在窗棂上,她才幽幽转醒。脚踩在木板上,老化了的地板发出不合时宜的咯吱声。脚步一停,这声音也跟着停下来,周遭静得不可思议,连远处几点乌雀声都听得真切。若非身上的酸痛,她几乎都要觉得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了。她披起衣衫起身,停滞已久的大脑缓缓恢复运转——这里是谢却山的景风居,想必是他走得匆忙,昨夜的狼藉还没来得及收拾,衣物散在地上,钗鬟扔得到处都是,那面涂得乱七八糟的屏风还伫立在那,像是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南衣恍惚了一会才想起来,他早上走时说天晚便回来,可似乎到现在他都还没回来。她猜测完颜骏不好对付,定有许多琐碎的事拖住了谢却山。她一件件敛起地上的衣服穿好,简单地收拾了一番,才悄默声地准备溜回到自己的小院里。要命的是,她现在连一堵墙都翻不过去。只能夹紧尾巴做人,从正门回去。她躲在墙根观察许久,趁着外头四下无人的时候,一鼓作气冲到游廊上,装作路过的样子。刚拐过弯来,便遇到了一队女使,大家只是寻常地对她行礼,她却一下子心虚地不得了,脸烧得通红,生怕被看出什么异样来。放纵的时候心里只想着破罐子破摔,毁天灭地,不顾明天,可真的到了清醒的时候,才发觉烂摊子还在那,甚至更烂了。这到底是望雪坞,他们还得实实在在地生活在这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往后要怎么办?南衣想着,她不能以少夫人的身份再留在望雪坞了。不过这事还得等谢却山回来之后商量,她以什么方式走才最稳妥,日后又用什么身份在沥都府里行事。她又乱糟糟地想着,等他回来,在外人面前,她该怎么面对他呢?熄了灯是一回事,走在明晃晃的日光下又是另一回事。决不能露出半分异样来。她板正了脸,朝着虚无的空气轻轻颔了颔首。不成,这样也不好,显得太装腔作势了,大家都怕他,她要是端着些做派,岂不是要叫人起疑?还是低眉顺眼地行个礼吧。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给他使个眼色,约他相见。不行不行,这也太不成体统了。嘿,现在倒还想起了体统,南衣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满脑子胡思乱想着,昏昏沉沉地回到了房间。天色又黑了下来,南衣这一日过得稀里糊涂的,烧水洗了身子,沾着床又倒头就睡。 点茶道起初南衣还有点紧张,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先前她离开望雪坞的那段日子,谢却山经常宿在外面,军营离望雪坞远,来回不便,有时候忙得顾不上,他便直接歇在军营了。南衣没再往坏处想,鹘沙的事都已经被圆得天衣无缝了,该查的完颜骏也都查明白了,还能再起什么波澜?她只猜想着,那天晚上的一切都太突然了,他是不是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他们之间的关系?但她有点生气,一句话都不说跑了是怎么回事?她心里酸溜溜地生着闷气,暗自下定决心,等他回家了,她就得当视而不见,冷冷地从他面前经过才好。过了一天,谢却山依然没回来。南衣心里生起一丝不安,但她下意识逃避了。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人,除非是自己想躲起来,否则怎么可能一点音讯都没有就消失了?今日她照例送谢钦去宋牧川那里,发现宋牧川家里里外外全是岐兵守着。岐兵拦着她,只说宋先生专心赶工期,不便见客。她没能见到他。鹘沙到底是点燃了完颜骏的疑心,他对宋牧川起了戒备,至少在船完工之前,他都会将宋牧川看得严丝合缝,不允许他身上出一点岔子。南衣故意在岐兵面前耍了个威风,搬出谢却山的名号压人,非要见宋牧川,岐兵依旧没放她进去,但话里话外客气了不少。看这岐兵的反应,依然是尊敬谢却山的,想必他在岐人那里还没有失势。她稍稍安了心,安慰自己现下的情形都是合理的,不会出事。谢却山可是个永远能想到办法脱身的老狐狸。街头巷尾的形势越来越紧张,出入街坊要查好几道公验,南衣不敢在外面多逗留,领着谢钦匆匆地回了家。家里也有一队岐兵。南衣心里咯噔一下,脚步不自觉加快了。谢却山的景风居外,守着几个岐兵,门大开着,里面有人。南衣也顾不上计划好的冷淡了,她心头萦绕的那缕困惑早已沸反盈天,只是她刻意去忽视了,局面稍有什么异常,便引爆了她的焦灼。屋里不见谢却山,只有贺平在收拾东西。“谢……家主呢?”贺平回头,拱手道:“少夫人,家主有急事要回大岐王庭一趟,命小人回来收拾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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