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很烦。他一点都不想为谢却山办事。——不过,传一条只言片语的消息,在紧张的局势里也没有那么容易。章月回并不想暴露这个消息是从归来堂传出去的,这样一来,他能动用的资源便大大缩小了。宋牧川还被完颜骏盯着,他的人很难靠近他。秉烛司那套传消息的体系,章月回也不了解,谢却山不会轻易告诉他,还得用他自己的法子。思来想去,似乎只能让南衣传这个消息才合适。她一定有办法联系到宋牧川。但章月回私心里,又不想把南衣卷进来。放在以前,他总会寻到一个办法绕开南衣。可是很奇妙,虽然他不想承认自己的女孩已经同初见时判若两人了,但他也不能去阻止她做一个战士。给战士披甲,赠她武器,才会让她高兴吧。章月回思忖良久,还是下了决定。 雨夜客这段时日,正是南衣最颓丧的时候。她陷入了漫无止境的等待之中。秉烛司让她静默,谢却山也毫无音讯。她总是不自觉去想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谢却山说,天晚便回来。那时她睡得迷迷糊糊,这句话分明在她耳畔一滑而过,可时间过去了,他说话的声音、语气,连带着那个蜻蜓点水的吻,都愈发清晰起来。她必须用力地去想,时时刻刻去描摹那一刻的场景,才能确定那不是梦。像是手里抓着一条泥鳅,一不留神就会让它滑走,手里空空如也,仿佛从没真实存在过一样。他房里那面被涂画过的屏风,被当成破损的垃圾扔了出去。她就站在廊下,看着小厮们扛着屏风经过,她没有立场去阻止。他们之间不容于世的秘密,就是屏风上的污墨。触目惊心,又不堪入目。她好像真的成了一个深闺怨妇。精神恹恹,无所事事。一条突如其来的消息,终于让她精神了起来。这条消息来得简单粗暴,毫无技巧。她出门被一个挑夫撞了一下,挑夫将纸笺塞到了她手里,便匆匆地走了。上头写着“完颜蒲若已秘密前往金陵”。南衣不认识完颜蒲若,但完颜是岐人的大姓,她猜想这应该是个挺重要的人物。但让她疑心的是……传消息之人是个什么来路?是敌还是友?又是如何认识她的?怎么传消息传得这么草率,秉烛司也不是这个风格啊。
但南衣不敢掉以轻心,旁敲侧击地到甘棠夫人那里打听到,完颜蒲若竟是大岐手握重权的长公主。倘若消息是真,这里必然藏着大事。她觉得有必要通知宋牧川,让秉烛司去判断真假。可宋牧川一直都被完颜骏盯得严丝合缝,她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联络他。同时,她心底里也有一个隐隐的疑惑开始萦绕——完颜蒲若的出现,与谢却山忽然回大岐,会不会有关系?轰隆一声,春雷滚滚。大雨眨眼间便倾盆而下,檐下雨滴连成了线,义无反顾地扑向大地。南衣从漫长的思绪里回神,刚准备关上窗户,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隐约的窸窣声,混在雨声里微不可闻。有人在爬墙?第一更的锣声都敲过了,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靠近她的院子?南衣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缓缓从腰间摸出防身的匕首,侧身贴着墙根挪到门口。果然,有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在靠近。那人刚推开门,南衣便扬起匕首,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但南衣的手已经会挥出去了,险险翻转手腕,利刃擦着人的面颊划过去,登时出现一道不算浅的伤口。“宋,宋先生?”南衣又愧疚又惊讶。雨天,翻墙,这些行为似乎和宋牧川这个翩翩君子扯不上一点关系。可此刻他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檐下。他浑身被雨淋了个湿透,脸上还淌着血,唯有一双眼眸,干净地像是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溪石。“对不起,吓到你了。”宋牧川面露歉意。“你快进来。”南衣手忙脚乱地拉了宋牧川进门,又谨慎地往外探了探,才将门阖上。巨大的雨声被隔绝在外,房间里像是辟出了一方与世隔绝的空间,显得愈发幽静。这种幽静里还带着某种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并非能说得上名字的熏香,更像是刚起床抖开的一床被子,还混着些微的皂角味,家具木材的幽香……他冒犯地闯入了她的私人空间,而她毫不吝啬地欢迎了他,这让他忽然有些局促,可又很安心。他今天好不容易寻到机会,摆脱完颜骏的控制,才能来寻南衣。他不该如此,可他还是这么做了。船舶司那晚,他看清了在屋顶朝鹘沙射出一箭的人是南衣。可南衣从何知道的消息,又为何会出现在那里?谁在帮她收尾善后?这些竟都不在他的谋算之中。那晚的事情起得轰轰烈烈,结束得却悄无声息,有个小兵出来伏罪了,可那明显是替罪羊。他有太多摸不清头绪的地方,他亦惊讶于,原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人在默默渡他一程。是一直同行的南衣?还是表面冷漠,实则拉了他一把的谢朝恩?若非这些日子实在身不由己,他早就该来找南衣了。可真的见到她的时候,他竟开始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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