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谷寺是当地有名的寺庙，即使是离城市非常远，也有相当多人前去参拜。庙里拜的不是寻常神佛，而是一张很难形容的脸。
通体用白玉雕刻，眼眸狭长，细眉弯弯，薄唇似是嘲笑又似怜悯弯出弧度，无法单独用美或丑去形容，眼皮上还有一粒痣像是被人不小心点上去。往下蔓延了一截肩膀，锁骨上同样有痣。雕塑最底端是流水一样的纹路，和地板相连，便将祂的美送到泥土里，又从地上长出骨头一样的树枝支撑着这张似怨似怜的脸。
总之是一张很有特点的脸，看着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沈青定定瞧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小沈，回过神了，看啥呢这么起劲。”同行的王鹤之用手挥了挥截断沈青的视线，才引来他的注意。“不过说实话，这张脸漂亮得邪门，听当地人说这是典籍里的什么神来着。”王鹤之挠头思考半天，便听到沈青用冷静的语气开口道：“五谷神。”
“但这个神不同于其他，我从未见过不塑全身，而是单单留一张脸的。难道不是五谷而是，”沈青顿了顿，又抬眼看了雕像，目光抓在那两颗小痣上，“五官。”
王鹤之见他瞧得起劲，呵呵一笑，本想拍他肩膀，又想起上司说沈青不喜欢和别人肢体接触，脾气不是很好。想起自己之前把对方当成自己的那些同事对待，冷汗差点都要流下来了。抬起来的手顺势摸了下自己的后脑勺，嚅嚅开口：“那小…沈哥，我去后边看看，庙里有棵银杏树特别大，也挺漂亮的。您随意，车都在山下等着。”
沈青点头首肯，王鹤之这才轻手轻脚走出门。
视线巡着眉眼到锁骨下的骨头枝桠，又回到眼皮上的痣，沈青总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他自认为记忆力不说是万里挑一，也是超出一般人的，却没能想起来一丁点印象。
总不能是一见钟情才看了这么久。
最后又看了一眼，沈青准备去其他地方再看看。他来这里自然不是旅游，而是为了查清楚一件多年前的失踪案。二十年前，有一群本地学生来这里旅游，但临走时候清点人数，居然少了六个。这寺庙根本没什么人员留守，只是定期有人来打扫，想要找人也麻烦得很。寺庙本身不算小，但十分空旷，并无什么内容，也就只有堂内的雕像和银杏树值点钱。奇怪的是雕像从未失窃过。
也就是这一眼，沈青恍惚间觉得脸对他笑了，不是之前的笑容，更像是轻飘飘瞥了一眼，嘴角的弧度勾他一下，十分漫不经心。
沈青又想去捕捉这个瞬间，美人脸再无回应，高冷地看向别处。
寺庙后边的银杏树覆盖了整片天空，枝叶向天空输送着压抑的气息，叶子也不是灿烂的金色，在阳光下，呈现出黯淡的惨白。
这个寺庙真的有人会拜吗？世人拜神佛鬼怪皆有所求，美人脸又能给他们什么，才让人花大价钱打造这样的雕像用来供奉。
四周除了掉落的叶子和破旧的地砖之外什么都没有，除了长得奇怪的银杏树，但他又不是植物学家，无法从生长状态发现异样。
他跟着树生长的方向走，尽头簇拥着一片湖泊，黑沉沉的水面盖住了什么东西。
收集完数据后，沈青沉思片刻，拿出装置查看水下情况。
可惜能见度实在是太低了，什么也拍不到，他做足准备决定下水。
出乎意料的，湖水并不深，很快就探到了底。
沈青一边注意动静一边寻找，他察觉到脚底有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片很脆的骨头，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越往湖中心走，骨头越多，密密麻麻铺满了视野内的湖底，深色的水流从这块白色的地毯上游过去，如同那棵银杏树的枝叶汇聚到树根。
前面有什么东西——那张美人脸。
只不过不同于寺庙里供奉的那个雕塑，这张脸镶嵌在了一具瑰丽而残缺的身体上，冷白的肉体带着一种死气，但并非呈现出泡发的毫无美感的臃肿，仍旧带有光泽和质感。摸上去似乎会是软的，或者说顺从的。沉红的嘴唇依然是怜悯的弧度，轻轻阖上眼睛，睫毛比雕塑的更显得锋利，盖住视线的方向。
低头所见的是骨头枝桠从大腿处狂野地生长，刺破肉体肌肤，然后锁住这样的美丽。
他睡在水中，好像要睁眼了。
沈青突然想起来王鹤之说的那句话。
漂亮得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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