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一起去清洗。杨花忍不住感慨:“我看江先生你弱不禁风,又一身金贵的皮肤,还以为江先生你做不了这些活呢,没想到比我杨花还能干哩!”
江鳞笑笑:“这就叫人不可貌相。”然而一低头,笑容就瞬间无了。他哪里金贵?一身腌臜的皮肉。看看水流冲洗下的那双手,这双手做了多少见不得的脏事,没人说,杨花不知道,他自己却清楚得很。
商陆如今功成名就了,一身光亮,又还能容许他这个脏兮兮的污点存在多久呢?
江鳞不敢多想,也不敢去想。
江鳞不知道着自己还能活多久,会不会第二天一觉醒来就死到临头了,他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应该是活不久了。
从前他可以告诉自己,他可以倚仗这副畸形又肮脏的身子去博取生机,但其实这有多不可靠他自己也知道,性是本能,是冲动,唤起本能,而商陆的本能是残忍和冷血,况且他并不是不可替代。
商陆不会留无用的人,更不会留一个无用的污点。
而一旦商陆起杀心,他是绝对没有活路的。
江鳞有点可怜他自己,活成这副脏兮兮的样子,想见的人和想做的事,一样都没成。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江鳞索性任性一把,他要在剩余的生命力去做他一直想做的事。
他要去找那个人。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江鳞六岁,对方十二岁,在旧京城北郊一所洋人开的叫做“圣玛利亚”的福利院里,他们是相依为命的最好的伙伴、家人。
福利院里孩子很多,救助却不多,因此他们的生活很苦,但是他被他照顾得很好,这几乎是江鳞迄今为止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变故发在一个秋天,他们刚刚有了第一张合照,约定要一起努力一起博取美好的未来,秋风萧瑟,秋叶飘落,六岁的江鳞,被领养了,一对年轻的夫妻领养了他,他被带走,哪怕他声嘶力竭地哀求留下来,院长还是把他送走了。
他被女佣塞进汽车,哭着,隔着车窗看见被关在阁楼的对方。对方的脸,从阁楼小小的气窗处露出来,车子发动,他越来越看不清对方的脸,手里攥紧了那张仿佛还残留着温度的照片。
然而在第一个家庭并没有呆多久,年轻的夫妻发现了他畸形的身体,吓坏了,视他为怪物,疏远孤立,不到两个月,他就又回到了“圣玛利亚”。
他是出生不到一个月时被遗弃在圣玛利亚门口的,如今也是同样的原因,他又被扔回了圣玛利亚,但他开心极了,因为重新回到这里就意味着,他能够和他的哥哥继续生活在一起。
然而,圣玛利亚再没有了他的哥哥。
哥哥也被领养了。
他不被允许知晓领养家庭的信息,哪怕他极力哀求,绝食自杀。
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垮了圣玛利亚,烧光了档案室,死了好多孤儿,他活下来了,然后和其他幸存的孤儿被送往另一家名为“光希”的福利院。
圣玛利亚没了,在这个世界上,他再也找不到哥哥的踪迹。
后来,他又被领养了好几次,无一例外,又都被遗弃。
直到十四岁,他经历的最后一次领养,一对中产的夫妻领养他,这一次,没有弃养,但是养父发现了他畸形的身体…
向养母求助,换来的是漠视,苛责,打骂,虐待。
他再一次离开了领养家庭,但这一次,他是逃出来的。
十四岁的少年,身无分文,一路从另一座城流浪到旧京,从此开始了在这个残酷世道、残酷城市的艰难生存。
之后的许多年,无论活得有多难,走到了如何艰难的处境,他都不曾想过离开这座城,也不曾放弃生的机会,只因为,他们曾经互相约定,假如有朝一日被迫分离,最后也一定会在这座叫做“旧京”的城市重新见面。
江鳞在找人的消息,几乎没花半天时间就传进了商陆耳朵里。
“找人?他找的什么人?”
“看消息是,在找哥哥。”阿郑回答道。
“哥哥?”商陆冷哼一声,“他一个孤儿,哪来的什么哥哥?”
“据说,是他在孤儿院时认的同院的一个小孩儿,因为年纪比他大,所以叫做哥哥。”
“哦?认的。”商陆不屑一顾,“他找人做什么?”
“这…估计是念旧了。”
“念旧。”商陆眯了眯眼睛,香烟烟雾腾起模糊他的目光,显得晦暗不明,阿郑见状试探问道,“大哥,那我要不要…”
说着,做了个抹杀的动作。
商陆指尖夹住烟,另一手抬起摆了摆,“不用,让他找。”
顿了顿,他冷哼了一声,“找不到就是了。”
“是。”阿郑马上领会过来商陆的意思。
鱼儿,就该孤零零的。
商陆弹了弹烟灰,抬了抬眼皮:“还有事?”
阿郑犹豫了下,说:“时意跟江鳞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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