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正巧,那院子的风景我都看腻了,现在换到这儿来,倒觉得新鲜。”
“江先生…”
“行了,别抱怨了,跟我去理理花圃子。”说完江鳞挽起袖子就往院子里的花圃处去。
杨花连忙追上来,拦在江鳞身前:“不不不,干活这种事让我来就行!江先生你快进屋子里去歇息。我是丫头干这些理所应当,江先生你是主子,怎么能干这些粗活?”
江鳞不赞同:“你这叫什么话?”
他算哪门子的主子?都是下人,真要论,靠一副畸形身体同商陆以及不知多少男人上床的他才更卑劣低贱。
这些话不便说,却刻在江鳞脑子里,他避开拦路的杨花,径自往花圃里头走:“咱俩都是人,又都有手有脚,怎么你干得我干不得?没这个道理。”
见江鳞已经捡起了铲子,脚都踩进了泥里,杨花吓得乱叫着跑过去,伸手就去夺江鳞手里的工具:“要不得要不得!要是让其他人看见了传进商先生耳朵里,我就死定了!”
江鳞觉得好笑,宽慰杨花:“你别怕,他不管这些。”
见杨花快哭了,江鳞给她打保证:“放心吧,真有事有我呢,我担着,就说是我逼你的,别怕。”
又加上江鳞好一番宽慰和劝,杨花这才勉强放下心里的负担,跟江鳞一起干起活来。
两个人理了一下午,初见成效,中间杨花让江鳞休息,江鳞没有休息,一起干到天黑两个人才踩着翻松的泥巴一起去清洗。杨花忍不住感慨:“我看江先生你弱不禁风,又一身金贵的皮肤,还以为江先生你做不了这些活呢,没想到比我杨花还能干哩!”
江鳞笑笑:“这就叫人不可貌相。”然而一低头,笑容就瞬间无了。他哪里金贵?一身腌臜的皮肉。看看水流冲洗下的那双手,这双手做了多少见不得的脏事,没人说,杨花不知道,他自己却清楚得很。
商陆如今功成名就了,一身光亮,又还能容许他这个脏兮兮的污点存在多久呢?
江鳞不敢多想,也不敢去想。
江鳞不知道着自己还能活多久,会不会第二天一觉醒来就死到临头了,他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应该是活不久了。
从前他可以告诉自己,他可以倚仗这副畸形又肮脏的身子去博取生机,但其实这有多不可靠他自己也知道,性是本能,是冲动,唤起本能,而商陆的本能是残忍和冷血,况且他并不是不可替代。
商陆不会留无用的人,更不会留一个无用的污点。
而一旦商陆起杀心,他是绝对没有活路的。
江鳞有点可怜他自己,活成这副脏兮兮的样子,想见的人和想做的事,一样都没成。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江鳞索性任性一把,他要在剩余的生命力去做他一直想做的事。
他要去找那个人。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江鳞六岁,对方十二岁,在旧京城北郊一所洋人开的叫做“圣玛利亚”的福利院里,他们是相依为命的最好的伙伴、家人。
福利院里孩子很多,救助却不多,因此他们的生活很苦,但是他被他照顾得很好,这几乎是江鳞迄今为止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变故发在一个秋天,他们刚刚有了第一张合照,约定要一起努力一起博取美好的未来,秋风萧瑟,秋叶飘落,六岁的江鳞,被领养了,一对年轻的夫妻领养了他,他被带走,哪怕他声嘶力竭地哀求留下来,院长还是把他送走了。
他被女佣塞进汽车,哭着,隔着车窗看见被关在阁楼的对方。对方的脸,从阁楼小小的气窗处露出来,车子发动,他越来越看不清对方的脸,手里攥紧了那张仿佛还残留着温度的照片。
然而在第一个家庭并没有呆多久,年轻的夫妻发现了他畸形的身体,吓坏了,视他为怪物,疏远孤立,不到两个月,他就又回到了“圣玛利亚”。
他是出生不到一个月时被遗弃在圣玛利亚门口的,如今也是同样的原因,他又被扔回了圣玛利亚,但他开心极了,因为重新回到这里就意味着,他能够和他的哥哥继续生活在一起。
然而,圣玛利亚再没有了他的哥哥。
哥哥也被领养了。
他不被允许知晓领养家庭的信息,哪怕他极力哀求,绝食自杀。
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垮了圣玛利亚,烧光了档案室,死了好多孤儿,他活下来了,然后和其他幸存的孤儿被送往另一家名为“光希”的福利院。
圣玛利亚没了,在这个世界上,他再也找不到哥哥的踪迹。
后来,他又被领养了好几次,无一例外,又都被遗弃。
直到十四岁,他经历的最后一次领养,一对中产的夫妻领养他,这一次,没有弃养,但是养父发现了他畸形的身体…
向养母求助,换来的是漠视,苛责,打骂,虐待。
他再一次离开了领养家庭,但这一次,他是逃出来的。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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