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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传来低低断续的声音。
孟欢让他大手捏着下颌,手腕抵着池子,那手的力气几乎将他固定住,动弹不得,只好承受身后一下一下混合着热息的撞击。
蔺泊舟这段时间总杀人,精神压抑,可要去毒疮就要挖肉,哪怕血淋淋,做千古一帝得踩着无尽的尸骨。
他没地方释放,床事上变得在军营时那般粗暴许多,孟欢只好哄着他。
那一天是深夜,蔺泊舟猝然醒来,额头染了点儿汗滴,似乎做了一个噩梦。他肩颈雪白的衣衫褪开,笑意带了一点儿脆弱的凉意,漆黑双目直视孟欢。
“欢欢,记不记得我们进宫那天,那攥着为夫脚踝的宿卫?为夫近日时常梦见他。”
孟欢意识从困倦变得清醒:“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
蔺泊舟造反逼宫那天,忠诚于宣和帝的宿卫满身鲜血,抓住蔺泊舟的脚踝,用最后一口气给蔺泊舟施加最恶毒的诅咒。
“蔺泊舟篡逆天道,不得好死,一定会下地狱。”
“地狱是什么样?”
蔺泊舟的嘆息缥缈,只有在孟欢面前他才会露出内心一丝一毫的动摇,“……很黑吗……有光吗?”
孟欢怔了一下。
他探手捏上蔺泊舟的下巴,抚摸他的脸。这段时间蔺泊舟过于忙碌脸颊清减了些,眼下浮起几缕绀青,气性稍显疏懒疲倦。
指间能抚摸到他清晰分明的下颌线,孟欢凑近安慰,贴着唇吻他:“夫君,不去想。”
什么都不去想。
哪怕做恶人,也不去想结局。
孟欢声音顿了顿,清晰地说出一字一句。
“如果下地狱,我和你一起。”
有片刻的寂静。
蔺泊舟仿佛轻轻颤了一下,在孟欢的掌心, 手指逐渐攥紧, 在黑夜中看着孟欢,那双眼睛似乎想将他看的一清二楚。
他不知道的是,孟欢早已不畏惧地狱。
那一年的辽东风雪交加,天寒地冻,整个世界被茫茫白雪覆盖,天地间没有任何生灵,皮肉尽受苦寒和饥渴折磨。
只有孟欢牵着盲眼的蔺泊舟,鞋子踩在冰雪中,一步一步,在雪地上蔓延出绵长的脚印。
孟欢感觉不到生路,只觉得前路漫漫,与地狱无异……
地狱,已经去过一次了,他并不怕。
黑暗的龙床阴影裏,孟欢眸子明亮,一字一顿:“我会一直牵着你,无论去什么地方。”
天泽元年,夏。
裴希夷先去江南织造局笼络豪绅富商人心,一年后,天泽帝御驾亲自下江南,是为查看商路,探索富国开源之法。
准备了个月时间,将江南富庶的城镇游历一遍。宴席上,青年帝王锦衣华服,与一群商贾巨富言笑晏晏,杯两盏淡酒,恩威并施地笼络人心,亲自商谈生意。
前院歌舞昇平,后院则稍显单调。孟欢蹲在坛子边拨弄草木,百无聊赖。
“蔺泊舟怎么还不来啊……”
他话音刚落,一阵沉稳的脚步逼近:“等久了?”
孟欢站了起身。
蔺泊舟换了一身白衣,发间一支玉簪,高大的阴影垂落,衣裳穿得没那么华贵,以免被认出身份,可身姿依然矜贵出尘。
孟欢抿唇:“你和他们聊完了?”
蔺泊舟牵上他的手,“聊完了。江南一行还有半月时间,为夫不会再见任何人,这半个月,只和欢欢一起四处游玩。”
孟欢等的就是这句话:“我们现在就走!”
期待许久的游玩终于提上日程。
苏州风光与京城不同,小桥流水园林青葱,错落青石板绵延而上,潺潺流水旁是青砖白墙人家。两人并肩行走,时不时吹来凉风,耳中响起女子们说话的吴侬软语。
他俩乘了一隻乌篷船,船上备了黄酒,蒸蟹,莲藕和一碟梅子。
“这是苏州特产,味道极好。”
船夫听他俩口音不同,问起:“二位是哪裏来的?”
孟欢:“京城。”
“天子脚下啊?天子好,天子在京城杀奸臣,为万民谋富贵,据说京城富户快杀了一半,真厉害!啧啧啧……”
对方语气虽然是称赞,但后背却起了层汗毛,恐惧地缩了缩脖子。
“……”
孟欢一时有点儿沉默,现在正是蔺泊舟清算前朝旧臣最迅猛时,流言传遍全国人人谈论,听见并不稀奇。
孟欢侧头,蔺泊舟垂眸,没有说话。
船撑到湖中,船夫往脸上盖了张荷叶睡觉,周围安静,和孟欢对上视线,蔺泊舟若无其事道:“为夫如今真是恶名远扬了。”
他语气平淡,孟欢倒是想起一件事。
两年前,他刚穿书脑子空空,只记得蔺泊舟诛杀数万人的剧情,和这些听到流言的百姓一样,对蔺泊舟恐惧坐立不安,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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