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人物纵使斜倚在珊瑚床上,对着那亲迎的东道主不过略略点头,也丝毫不让人觉着失礼。至少站在月澜珊身旁的洛水未觉有任何不妥,或者说,没有任何想法。此刻,她脑中空茫,目光只能落在面前之人身上,便如被火光吸引的小蛾一般,半分也挣脱不开。而那双眸子倏然转来时,洛水才猛地惊醒过来,急急忙忙低下头去。——她这是怎么了?——方才必然瞧了不止一眼。——也不知这般失礼是否得罪了来人?她心下懊悔不已,既有些畏惧来人,又怕给月澜珊招了麻烦。然等了一会儿,只听上首之人淡道:“候楼主倒是繁忙。”月澜珊不卑不亢道:“父亲尚在准备明日典,有失远迎,还请贵客见谅。”流霞君并不接话,月澜珊也恍然未觉般,又道:“时候不早,贵客今日尽可自便。明日酉时摘星阁上恭候大驾。”这番话说得隐有些不太客气,然流霞君听了也不恼怒,只笑了声:“倒是个有气性的。”这回轮到月澜珊不接话了。洛水隐约觉得气氛不对,然不稍片刻,却听得珠玉之音又起。她忍不住飞快瞧了一眼,却见那珊瑚床上水雾渐起,重居然是那流霞君当真自去了。后头的辇驾再无停留,随着主君一同驶离。洛水不由目随。“别瞧了,方才我同你怎么说的?算你运气好,那位今日心情不错。”月澜珊提醒。洛水惊讶,原来早前那下马威似的排场还有刚刚的态度,竟算是心情好?月澜珊点头:“都说流霞君的脾气同她的样貌一般,令人见之难忘——说起来,你已瞧清她的长相了罢?”洛水心下发虚。其实在流霞君离去后,除了那颇为奇特的瞳色,心魂俱失的惊艳之感,旁的已是半分细节也记不起来。她只道是自己心志不坚的缘故,羞惭之下,只能含糊“唔”了声。谁想月澜珊继续追问道:“那你说说,我同她,哪个比较好看?”洛水哑然,随即有些苦笑不得。虽这一路下来,月澜珊言行举止颇为老成,洛水早已没有将之视作“幼童”的想法,可任谁被个样貌稚气尚存的女童这般提问,答案皆是不言而喻。不过既然对方这般问了,洛水还是委婉道:“你与那流霞君在同辈之中,自是各擅桃李。”月澜珊不满地哼了声:“我是说同流霞君比。”对这莫名的好胜心,洛水哭笑不得:“那我说实话你可别生气——再过个十年,不,只要六七年即可,你张开了一定比她好看许多。”话音刚落,也不知是否她错觉,那已然百丈开外的队列好似顿了一顿。月澜珊却没注意那边,听到洛水的回答,直接弯了眉眼:“这话我爱听,有什么可生气的?”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又犹豫道:“不过……你真这么觉得么?”洛水莞尔,虽不明为何有此一问,还是点了点头:“这是自然,你生得这般好,任谁瞧见了都要赞一声‘乃是绝色美人的胚子’。”
月澜珊闻言怔了怔,抿唇道:“没有旁人说过,只有你……”她说着瞥了眼身边。平日颇为活泼的金宝元宝却是一直垂首盯着脚尖,此外,原先静候一旁的侍女不知何时早已退下,偌大的上层檐廊上只有他们四人,下方人群忙忙碌碌,无一抬头看他们或试图接近。月澜珊神色稍缓,她飞快地捏了下洛水手,传音给她:(“这话你以后只私下同我说就好——旁人面前……不,只要别在我爹面前提就好。”)(“至于旁的,我会同爹爹说的——他其实人很好,你不要怕,离我站得近些也没事的。”)洛水被她说得迷糊,但还是点头应了。月澜珊得她允诺,终于彻底放心。她没再同洛水说话,只好似想到了什么般,垂眼想了一会儿,但瞧着眼神微闪,唇角翘起的模样,显是心情不错。洛水这日下来,见到的皆是常人一世难见的奇景,如今终于安静下来,心中既是感慨,又隐有不真实的恍惚。两人并立着各自想了会儿心事,终还是洛水被那泠泠的夜风一吹,先清醒了过来。她揉了揉发凉的脸颊,想提醒月澜珊时候不早——倒不是急着歇息,只是想到明日庆典,总归还是需要做些准备。虽她少有彻夜打坐修行的习惯,总疑心少眠于容貌有损,但想到这新交的朋友,还有那些远在山门的几个,忽又觉得这修行之后酣憩时间见短也非全然坏事……想到这里,洛水抿唇一笑,飞快地收拢思绪。然正欲开口,忽就心念有动,抬头看了一眼:一只黄符纸鹤悠悠然自身后飞来,在她头顶绕了半个圈,沙沙地扑棱着翅膀缓缓降下。洛水不由愣住。一旁月澜珊也注意到了:“咦?你这纸鹤怎没有用‘隐匿’、‘神行’?”寻常传讯纸鹤,若是需传得远,多附有这两种术法,待得探着了位置方会显形,若是同眼下这般一路飞来,自是不太安全——除非……洛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时竟有些不敢伸出手去。犹豫间,肩上忽然传来动静,却是之前那一路安静栖着的碧玉鹦鹉突就飞了起来,而那原本还有些慢吞吞的纸鹤也像是受了刺激般,一道朝后头掠去。洛水被唬了一跳,下意识转过身去,却见十丈之外,不知何时已立了数人,其中又以为首两个高大男子最为引人注目:左侧之人金袍灿灿,显然是身被宝物,很难让人忽略了去;而那右侧的人……却是再熟悉不过。夜色深浓,幢幢灯火中,她其实不太看得清他的表情。可当那只纸鹤慢悠悠地落在他伸出的掌心时,她分明感觉到他垂眸笑了一笑。明明没有看向她,可她的心忽就飘了起来,宛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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