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后,正埋着脑袋为母亲清洗脚掌的黎若默默道。
闻言,杜瑰芳显然惊了惊。
“那天,你好像是回家去烧汤还是去干别的什么活儿了……”黎若继续道,“妈,当时我都已经那么狼狈了,可身为我的父亲,您知道他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看着母亲惊异又心疼的脸,黎若平淡地将一切道出,“他嘴上在关心我,却实际还不肯承认是他连累的我。”
“他觉得我是被人洗脑了,才会认为他有错。他觉得自己最好最清白,宁可把所有罪责都推到程霁阳身上,也要撇清他自己……”
“小程不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嘛?!”杜瑰芳忿忿地不可置信道,“他还是个人吗……”
“我告诉您这个插曲,倒也不是为了在这个时间点,再回头去痛骂我那个荒唐的爸爸,或者去评说程霁阳有多惨多可怜……相信您也能感知到,我并不是因为同情才和他在一起的。”顿了顿后,黎若接着坦言道。
“妈,我只是想告诉您,人这一生会有好多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别人的时刻,过程里,或许会误以为自己是另外的一种人,或许会误以为错误的人就是自己的命中注定……”
“就像你和程阿姨,我虽然没有看着你俩经历这件事,却大致能够想象。”
他接着无奈地笑笑,“当然,你们的例子也算是极端情况。”
抬眼一看,本来沉浸在沉郁中的杜瑰芳竟也难能可贵地被逗笑了。
下一刻,黎若又正色道,“陈芯,或者我遇到的其他女孩儿,她们都很好,我们经历的事情不能和你们的情况相类比……可是底层的道理却是一样的。”
“因为错的,只会是错的。”
他令自己认真地直视起母亲那双与自己相似、却已趋苍老浑浊的眼睛,“妈,因为那个人,只能是程霁阳。”
“哪怕我辨认了十年,哪怕当中我走过别的叉路,误以为我可以做到和别人过您口中所谓的正常人生……”忆起这十年庸庸碌碌的感情生活,黎若低眉苦笑了下,又继续道,
“可是到今天,我认定的依然只有他。”
杜瑰芳神情愈发艰涩,她眼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青年眼神清澈、眉目坚定,接着毫不犹豫地告诉自己——
“妈,我已经彻底看清了,我不想再把我的眼睛蒙上。”
又一年夏天时,蔚蓝的天仍旧衔着云絮,树荫也照旧将阳光切成一个个不规则的碎块,落下去的其中一小块,则不着痕迹地燃亮长身玉立的黎若那温柔注视前方的眼。
“哥!”
黎若持久的凝视中,程霁阳笑着朝他奔去。
黎若如今公司生意已成体量,与人谈判时便也要着一身剪裁得当的西装;手术后这一年头发逐渐长长,又短促地蓄了一截微斜的刘海在额际。对比之前略显粗糙轻狂的酷哥气质,则又更显稳重清俊。
此刻与本就温柔帅气的程霁阳站在一起,任谁看了都觉是足够惹眼的一对爱侣。
看着弟弟的柔和笑眼,黎若心里也温暖又熨贴,强忍住在外亲吻他的欲望,黎若敲了敲程霁阳额头,“上车再说。”
一年时间,兄弟二人间的相处仍亲昵热络似往昔,可两人各自的生活,却也其实已迎来诸多变化。
这年六月,黎若已一如所愿地考上大学,不久后的九月,他便会入学本市一线大学中最为热门的贸易专业。
明珠蒙尘的阴霾已成过往,只要还愿意下定决心,未来便一定会掌握在自己手上——有程霁阳的支持与陪伴、有爱、有希望,黎若没有理由不去相信。
而去年陪伴黎若守着店铺开张后不久,程霁阳便也全须全尾地回归到了集团的工作当中。
相比升去法国镀那一层金,程霁阳其实更真心相信自个儿的实力。而他也同样做到了——去年一整年,蔚乐中国区的销售额体量与增长率已超越曾经的第二大区域北美,并基本做到与母公司所在的法国区域持平。
而年底公开集团财报时,中国区的利润率竟也同样在全球首屈一指。
如此抢眼的成绩下,程霁阳毫无疑问地在新一年升做了中国区vp,离一步之遥的总裁实际仅余下时间问题;而在公司的内部的传言与眼光中,年少有为的ada总下一剑直指的,怕就是被董事会成员把控的北亚总裁之职。
而在工作日之余,每个周六,程霁阳便会来到这处心理咨询中心开启一轮咨询。
感受到程霁阳内心深处仍留有过去伤害的余震——黎若联系了俞勤锋令他为程霁阳介绍了一位资历颇深的老师,从去年年底开始,程霁阳便在她那儿启动了每周一次的固定咨询。
无独有偶,程霁阳能感知到母亲其实一直因为黎东明当年的诓骗存有ptsd,适才往相反的极端理性的方向要求自己与他人。同样地,他也为她引荐了咨询师,建议她放下心防接受咨询、直面过去造成的心魔。
“哥你知道吗?今天孙老师给我做了催眠,睡着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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