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源刚刚将干果放在桌子上,就听见了堂屋后传来的冯先生和那童子的脚步声。童子还着急地喊着:“哎呀爹!你怎么还要梳胡子?太慢了!”那不知面目,有几分沉稳的男子嗓音道:“莫急莫急。我这胡子要被你揪断了!”谢源轻轻咳嗽了一声。堂屋后头霎时安静。过了一会,一名美须髯的大叔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鸦青色的魏晋长袍,行走间衣袍若流云般翻飞起伏,衣袍宽大,显得身形单薄,风姿更佳。谢源心里暗想,真是被沈乔带坏了,他脑海中冒出的冯先生曲肘撑在桌面上,轻轻地喝了口茶,宽大的衣袖顺着胳膊滑落,更显得他风姿潇洒。“我知道了,先前你爹娘与我说了。”“我办这个学堂本意是为寻继承我衣钵之人,所以我得在你们入学前考较一番,不过你们不用担心,就算考不过我也会让你们如期入学的。”谢源听得出来,同样是入了学,得了先生青眼的和碍于情面过去的必然是不一样的,说不定还会分班教学,到时候他和沈乔分开就麻烦了。冯先生将茶杯放下,就看见他儿子正悄悄地往着下面的沈姑娘身边凑,眼巴巴地望着人家,自以为小声地道:“沈姑娘,你别害怕,我爹故意吓吓你们的,他被自己的老师训斥,让他来找徒弟,结果现在找不到人,正急着呢。我爹的题目我看过了,到时候我给你打小抄。”沈乔眨着眼睛,压低声音有点小骄傲地说:“用不着,我有我表兄,现在我厉害着呢。”偷偷瞥了一眼前头的冯先生,见到冯先生的眼睛差点喷火,险些笑出声来。谢源低着头,余光看见沈乔四处乱看,还要笑的样子,背后一紧,赶紧轻轻咳了咳,把她的注意力唤了回来。冯献已经忍无可忍了。一拍桌子就喊:“悯儿呢?!悯儿!”见唤不到人,他怒气冲冲地冲到门口喊人,接着便有一个看起来十分老实的秀才衣袍的年轻人急忙忙从隔壁书房跑了出来,因为过于匆忙,甚至在门口绊了一跤,险些跌倒。沈乔这次没有压得住自己的笑声,噗嗤噗嗤笑得像是开水壶。
谢源只能偷偷在袖子下捏住她的手,提醒她不可过于放肆。好在冯先生现在也没空主意。他在冯悯摔跤的时候就扶着门框,一脸没眼看地无可奈何:“我是生了个猪吗?”冯悯红着脸,急忙忙从地上爬起来,来不及整理衣衫就先给冯先生行礼。冯献一只手扶着额头,像是头痛极了,另一只手摆了摆:“行了行了,不用行礼了,你已经行了个大礼。”谢源心中惊讶,想不到这位冯先生开口居然如此毒辣。沈乔却新奇地睁大了眼。冯先生家竟然如此好玩,自己儿子都要行礼作揖。“爹唤我什么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的丢人,冯悯的声音很小,像蚊子讷讷在叫。“哦,对,我想起来了。”冯先生拍拍脑门,吩咐道:“你去将我书房里那个用老竹根雕的镇纸下边的几张纸拿两张过来,那是我出的考试题。”“好。”冯悯一点头,匆匆就要走,冯献连忙叫住他:“跑什么?我还没说完呢。”冯悯急忙刹住脚。冯献指了指旁边扎着冲天辫的童子道:“把这个色眯眯盯着人家小姑娘看的混球带走。你看住他,在我送客之前别让他跑出来丢人现眼。”童子立刻炸锅,不满地大声嚷嚷:“你个老匹夫!你才色眯眯呢!我这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哥!哥!你别老这一副受气包的样子,别听爹的!”可惜受气包依旧是受气包。冯悯闷声不吭地进屋去捉童子,见屋里正亭亭立着个姑娘,姑娘还正巧回头望着他,不由微微红了脸颊,赶紧烫着眼了收回视线,去捉拿童子。童子还要争执,但十几岁的年纪,身体尚且没有发育完全,使尽了全身力气胡乱扭动也拗不过他哥。最后被带走时还扭着脖子喊:“我叫冯逸仙,妹妹以后记得来找我。”沈乔乖乖巧巧地立在原地,笑眯眯应好。谢源不声不响地将乱象看在眼里。沈乔这幅样子显然是在逗着他们玩,她或许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一个窈窕的姑娘,却对这种调动他人情绪的技能得心应手。仿若天生的才能。谢源告诉自己,这样也好,免得他以后被别的男子花言巧语骗走。可看着俏生生立在旁侧,朝着他弯弯唇角一笑的妹妹,心里终归是有些无奈,预感到或许以后沈家在她的婚事上要出不少波折。冯悯取来了试卷后,便将卷子发给了兄妹二人。沈乔和谢源各坐在了一张桌子上,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张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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