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献道:“只是答一些题目而已,不会多难。”沈乔一个字一个字费劲地艰难读,想着是不是自己偷笑惹到了这位先生,明明知道他们都是没读过书的村童,却出了这种看不懂的题目。沈乔发愁地看了一眼谢源,却见到他神情自若地用笔沾着墨,开始在纸上书写。沈乔勾起唇,给自己的笔沾了一下墨,在纸上略作停顿后开始书写。冯先生喝了一口茶,放个茶杯的功夫就发现两个孩子居然都开始答题了。他这个题目,就算是他的悯儿,都需要思索个一炷香的时间才有答题的思路啊。难道……冯献心中微微一紧,忍不住走下主位,向着下面的孩子走过去。第一个看的是沈乔,远远望过去,秀色动人的少女如一盏春茶,提笔书写,满身书香气。走近了一看,沈乔正一脸认真严肃地在纸面上画画。画的是……呃,大乌龟。哼,愚不可及!冯献顿时脸色青黑,想要拂袖离去。可看看旁边同样认真的谢源,还是忍了一下,朝他那边走了一步。却惊讶地发现谢源竟然不是在画画,而是在认真地写着答案。他微微眯起双眼,开始顺着他的字看了下去,越看眼睛就睁得越大。他只顾瞪着眼,震惊地盯着卷子,直到谢源停下了笔,冯献才仿若钟罄鸣耳,乍然回神!看着少年冷淡而平静的神色,他才恍然惊觉,自己这是捡到了一块怎样的稀世宝玉!冯献激动得一下子夺过了谢源的卷子,浑身都在抖,大叫三声好,兴奋地舞着卷子像是阵风一样冲出了家门。谢源怔然,心底泛起一丝古怪,觉得冯先生高兴得也太过了些。看着冯献疯了突然抢走卷子跑了,连鞋掉了一只也不顾,沈乔咬着笔尾,神情困惑地问谢源:“表兄,冯先生是蹿了肚子?”谢源微微瞥了一眼沈乔,沉声问:“你已经写完了?”沈乔面色为难,扭过头看着自己卷子上活灵活现的大乌龟,唉声叹气。这可怎么办?自己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啊。正准备丧气地点头时,忽然从旁侧伸出了一只修长如玉的手,取走了卷子。谢源拿着卷子举到面前看了一会,漫不经心道:“你答的也不错,再加一些东西也便好了。”
说罢,拿过沈乔手中的笔在上面加了一些东西,然后带着她的试卷交给了学堂外的冯悯,只说冯先生已经跑出去了,不知道这一份没看的卷子合不合格。冯悯看着卷子,先惊讶了一下,然后神色便是一凝,严肃地道:“沈姑娘,你合格了。”沈乔:?可是她只是画了一只乌龟啊。沈乔问谢源是怎么样化腐朽为神奇的。谢源微微一笑道:“古有龟甲卜筮,我以你的龟甲画出二十八星宿。”“冯先生不是说找璞玉吗?那人若对此了解过,便会判你合格。”沈乔回去的时候只顾着和谢源说话,一点也没注意到一路上村里人见到她,皆惊讶驻足。顾娘子带着一篮子春韭菜从地里回来,听见别人议论的声音,望见了村子口转弯处消失的沈乔和谢源两人。自从开了春之后,家里好过了许多,顾娘子从集市上买了几只小鸡崽放在屋里,巴望着这几只鸡长大了给她下鸡蛋。冬天的羞耻让她迫不及待想要改变,这几只鸡崽子还是她当了她嫁妆里藏下的一只银坠子换的。顾娘子对这些鸡崽很是爱护,为了防止夜里春天寒气上来了冻死了,她把圈着鸡崽的笼子放在了屋里。叽叽喳喳的鸡崽子挤在小笼子里即使乱跑不了,屋里头依旧到处都是鸡屎味。顾老太太嫌弃她身上有味,便将她和那一笼子鸡赶到了柴房里睡。顾娘子忍下了,晚上躺在柴房冰冷的地上时,即使身上盖着棉被,还是冻得瑟瑟发抖,只能心里念着到时候鸡崽下蛋了,一个也别想吃到。可她知道,有顾老太太在,她是护不住的。开春了有了吃的,她消瘦的脸上不增反减,甚至眼珠浑浊,眉宇间带着几分病气。村里的媳妇们都怜惜她,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可怜的意味,但是顾娘子知道,只要自己一走,这些人就会在她背后说三道四。本质上跟她婆婆没什么差别,不过是烂的比更烂的,若是旁人过的有一点好于自己,那话便如淬了毒的毒箭,一下下地戳人心口。她本不想要听,熟料却听见她们像是看到了什么妖怪一样大惊小怪地咋呼着,声音便顺着她们之间的距离传了过来。“你们看沈家,这是发达了?这么好的衣裳,跟人家贵人小姐差不多了吧?”“那白白胖胖的小脸,肯定是在冬天里咱饿着的时候吃了不少的好东西。说不准顿顿有肉呢。”“你羡慕啊?让你家男人去买去,卖了你家那二亩地,给你换一顿肉吃,或者学顾家那口子,去沈家打秋风去!”“哎呦,我哪敢?人家沈丘如今发达了,在县城里做官,谁敢惹?怕也就顾家敢闻见肉香,就跟个狗一样啃上去了。”顾娘子躲在一株桑树后头,听着这几道声音,冷冷地瞥视了他们一眼。就算旁人过得再好,你们不也还是一样得跟我一样吃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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