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对方大发善心,没有过于刁难一个小小的狱卒。纤长的手指向外一挥,小林识相离开。随后,她单手掐诀,一道透明的隔音结界,把外界和此处分离。这回牢房内外只剩师徒二人。陆远笛仍是不言,那浅眠的人却开口了。“我很早之前就想,在桃花山之外的地方,你我师徒会面,是怎样的一种别致风味。”帝王终于不吝言辞,回了他的话。“师父觉得眼下如何?与你心中所想……可是差得远了?”陶眠没有正面回,他坐起身来,半仰着头。牢中有一处高而窄长的窗子,圆月被栏杆均匀地分成了两瓣。他摊开手掌,清辉盈了满手。此时的他是后背朝向陆远笛的姿势。他与明月一墙之隔,与徒弟亦是一墙之隔。陶眠的嘴角牵起,颇有些无奈的意味。远笛啊,你我师徒从何时起……生出了这道裂隙呢。“现在立在外面的,是天子,还是我陶眠的弟子?”良久,牢房外的人才回。“天子如何,弟子又如何。已是泾渭不分,无清无浊了。”陶眠的眼瞳颤动,但也只是一瞬。他很快收敛了多余的情绪,两手撑榻,转身。陆远笛的半张脸被烛光蒙上一层朦胧之色,另一半则隐没在阴影之中。她无疑是美丽的,来自母亲的那部分柔美和父亲的俊逸完满地结合,让她的容颜极为出挑。但那些外在的浮华似乎都被她尊贵的身份压抑了,她站在那里,是一种浩大的权势在眈视,而非一个独立的人。陶眠的广袖一拂,像是拂去了施加在他身上的威压。他们师徒之间再经不起任何敲击,每句话说出口都要仔细斟酌。上次的话说得不好,陆远笛就把他关进了天牢。陶眠回想起那日的场景,其实他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他只是在和徒弟对弈之际,顺口提了一句要回山里看看。他的想法么,简单得很。乌常在等他,飞天蟑螂说不定也有些思念他。何况那一山的花木草果,都排着队请他伺候。还有,顾园的祭日要到了。没有多余的话,仅仅是这一句。陶眠自个儿没当回事,他在这皇宫住了好一段日子,从夏到冬,又要迎来一春,也该回去瞧瞧。天子却脸色大变,棋盘都掀了。彼时陶眠手中尚且执有一白子,低头,空荡荡的石桌,不知何处落子。四处散乱的黑白棋,有两三粒滚入池塘,惊扰了那些静静停泊的鱼。他望着天子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幽幽地一叹。孩子脾气真暴躁。不过半日,陶眠从帝王师沦为阶下囚,身份落差极大。受委屈的人不当回事,始作俑者却为此几夜失眠。或许是意识到自己那日的失态,这回陆远笛来见陶眠时,反而比以往更要静默,戴上了更厚的面具。她要克制住自己恶的本性,她不能伤害陶眠,因为陶眠对自己的徒弟不会还手。陆远笛尽量心平气和。“近日大雪连绵,不宜赶路。小陶,待春暖花开,你再归去,也是不迟。”陶眠知晓她在敷衍自己拖延时间,但不能明说。“远笛,为师在此叨扰数月,两个书童也愈发散漫起来。让他们早日回山里修习为是。师父此番前来见你,不过是为了看看你是否安好。你安好,师父也便安心了。”陶眠的借口寻得生硬,后面两句确是真心话。陆远笛的神情稍稍放松些许,找回了一丝昔日与陶眠相处的怡然。“小陶,何必急着回桃花山呢?宫内一切安排妥当,你想要什么,我派人替你寻来便是。我知道,你挂念道观和那几只鸡,这也不是难办的事。无论浇花还是喂鸡,有什么吩咐,叫几个人为你办妥即可。”“外人总比不得自己上心。”陶眠微带着叹息的一语,让陆远笛好不容易放柔的脸色再度绷起来。“为何执意回山?我们师徒相别,十余年未见。师父,徒儿尚有许多旧事与你相叙。”看来陆远笛成功地从陶眠那里学来“打感情牌”这一招。硬的不行,换些软话说说。当然,如果她的神态能配合得上话语,自然是更好了。“远笛……”可惜师父就是师父,不会轻易被她糊弄过去。陶眠只问了二弟子一句,便让她哑然。“师父问你,你如实答。若师父要你现在随我回桃花山,你会答应么?”“我……”陆远笛不知该如何回答陶眠的问题。她是帝王、是皇权,她已经和权力共处了太久,占有它,也在被它侵占。桃花山的日子恍如隔世。让她归矣,不啻于渡过一次轮回。
陶眠了然一笑。“你看,你有你的皇宫,师父有师父的桃花山。你不会离开皇宫,为师的归属也永远在那片山。”陆远笛倔强的性子又起,和年少时一般模样。她说如果她硬要陶眠留下呢。“师父是长生的仙,而我只是一介凡人。我终究会走在师父前面,您又为何不能陪伴我度过这残生?”她甚至要怪陶眠残忍。陶眠轻轻摇了摇头。“远笛,不是师父待你残忍。陪伴是容易的,我能守着一株千年花开,自然也有耐心陪你走完余生。”“那——”“但你心中所求,真的止于相伴么?”陶眠太了解他的徒弟,他知道徒弟的本事,也知道她的弱点。陆远笛能坐稳帝位,仰仗的是她冷酷乃至残酷的手段,和一颗永不满足的、贪婪的心。今日陶眠答应她留下,明日她就会要得更多。“师父能为你做很多事,但师父也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陆远笛在这一刻意识到陶眠的残忍。他那么温雅明净,随性飘逸。他的心和山门一样向任何人敞开,每一双求救的手都会被他轻轻握住。求一碗粥,他就给一碗粥。求一个住所,他就给一片遮风挡雨的地方。在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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