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食摊位的利润不比旁的,二八分,这小摊子不仅相当于年前白干,八成还要倒贴钱。对方显然是要给他个杀威棒。摊主当然不乐意了,环视一周,见周围商贩、路人神色各异地看他,冷哼道:“被宰得习惯了,才生出这么逆来顺受的奴性,”他声音又高了几分,“天子脚下,谁容你们这般放肆!报备?你们是官家吗?”依旧带着口音,但正气凛然,让人听得心头一震。看市们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声夸张得让人听着就想大耳瓜子抡圆了扇。人肚里的文墨、遇过的事儿、内心的涵养,都能通过举手投足、言语谈吐不经意地透露出来。看市跟班儿鄙视道:“贱民,送你去见阎王老子,你问他,哥儿几个是不是官家吧!”厉怜眼看一群人虎视眈眈围困一个穷买卖,又坐不住了,腾的一下站起来。满月抄手拉他,居然没拉住。纪满月“咳”了一声,刚要起身把这傻小子拉回来。就见斜向里闪来一人,在厉怜肩头一拨,不着痕迹地把少年稳住了。厉怜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又被按着坐下了,满眼惊骇抬脸看:“司……师公,你怎么来了?”司慎言穿着便装,墨色的长袍很不打眼。他也随着坐下,看桌上就两只杯子,抬手拎茶壶,往满月杯里倒半杯温茶,端起来一饮而进,这才舒出口气,挑着眉毛问厉怜:“本事大了?你师父都要拽不住你了。”厉怜刚才火气冲脑门子,这会儿静下来才想起师父说那摊主是自己人。反思自己近来好像是本事长了,脾气也跟着涨:“就是……看他们欺人太甚。”司慎言弯了嘴角,转向满月道:“师徒二人逛街,怎么不带我啊?”作者有话说:※一个民间小调,好像版本很多。 你居然敢说话的功夫, 街上吵起来了。小吃摊主似是外乡人,初来乍到,还没被拿捏成逆来顺受的模样, 那二八分成的提议实在欺人太甚。他脾气一上来, 就非要几名看市陪他打翻东西的银钱, 钱不多, 一共二十个铜板。可这哪里是多少个铜板的问题?对方横行街里习以为常,心道炸刺儿的歪枝乱条都需好修剪一番, 反正上面有人。吵不出个所以然,一言不合就动了手。不想,摊主功夫真不是盖的。看市一共五个人, 眨眼功夫让他撂倒了仨。
他向周围呼喝:“你们就这样任他们宰割,早晚有一日, 让这些趴在你们身上吃肉喝血的鬼,啃得骨头都不剩!”多少年了, 没人敢反抗。这些在皇城根儿下靠自己双手吃饭的百姓,对敢于横行无忌的人有种发自心底的畏惧——既然他们这么猖狂, 背后的势力定不是我惹得起的。从来没人做出头鸟。还剩下的两名看市,其中一人是头儿, 身上带着兵刃, 当街抽刀大喝:“贱民, 不怕吃官司吗!”摊主冷笑:“逼得人饭都没得吃了,有官司倒可以做个饱死鬼,”说到这,他突然扬高音调道, “我不信当今天子会做这种逼死百姓的事, 是哪一个昏官蒙蔽圣听, 只怕路也是走不长的!”言罢,他不等对方动手,直接晃身形贴近看市首领。首领还没反应过来,钢刀就已经去了对方手里。还真是个茬子。眼见大势已去,看市地痞流氓本性暴露,留下句祖传狠话:“有种给老子等着!”和另外几人搀扶着便跑了。不知是谁带头,喝出一声:“好啊!”喝彩、掌声瞬间便炸了锅。小吃摊主脚一点,飞身站在他炸豆腐的小车上,独轮车上居然站出一股傲岸群雄的豪气干云,他朗声道:“商友们若是不想一直这样下去,年前咱们便罢市,向朝廷上个诉状,铲除了那蒙蔽圣听、中饱私囊的昏官和爪牙!”人群瞬间寂寂无声。只剩下你看我来,我看你。“法不责众,这是个机会!”远处不知是谁这么喊了一句。摊主听见了,笑道:“正是这么个理儿,即便不成,大家也是少挣十几天的钱,若是成了,咱们便可以不再受欺压,都是老老实实纳过定额市税的,就该让官府保咱们生意平安!”“听他的!”“有道理!”声音从稀稀拉拉的迎合,渐而变得多了。街市口一侧有人喊道:“今日免得看市们去而复返,咱们先收摊!”“对!觉得这位老哥说得在理的,明日就别出摊了!”满月几人所在茶棚的老板也被打动了,开始收拾。纪满月起身,向司慎言低声笑道:“我说你这几日忙得不见人,原来是编排了这么一出。到底在这条街上安了多少自己人推波助澜?”司慎言跟着起身,笑着凑到满月近前,低声道:“下官得替大人解忧不是?”厉怜似懂不懂的看二人,被满月拍在背上:“走吧,饿了,后面有家面馆不错,咱们吃点东西去。”面馆就在这条街上,离小吃摊不过四五十步的距离。看市们只敢收小商贩的地皮费,有门店的商户,他们从未染指。于是,这会儿的乱子也就只乱在街上,商铺依旧稳如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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