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陈医生认为,我的病因是配得感低?”
所有语言都如炮弹,只有这句话像针,刺破伍桐的肌肤表皮,深入肌理,涂了毒一般,在她身体中渗透、蔓延。她知道,陈苇杭说得太准确了。
一切病因,家庭、父母、社会、亲密关系等等,都可以解释分析。可奈何,配得感低正是病因给她带来的结果,是她如今的状态。
她无法回溯时光,在过去将其一一纠正,让自己活在一个美满幸福、父母恩爱、充满鼓励的家庭里,无法在机场接受沉泠帮助时便明白,他不过施了顺手之善举,不值得她惦念得甚至爱他了。
其实哪怕现在,面对许多人,许多事,她都是卑微的态度,她不曾觉得自己值得过。
好比在陈苇杭面前,陈苇杭是美的,她就好像变丑了。陈苇杭家境优渥,伍桐便自然而然怕惹怒她,甚至差点主动退居插入者的位置。美丽都有了权力关系,何况跨越不过的家世命运。其实这都暗含着伍桐自心底里认为,人是不平等的,她低于陈苇杭。
伍桐质问自己:你在给人分三六九等吗?
再细想她与周烨的交流与互动,是否那种讨好的、贬损自己以接近他的手段,也让她得到了快感。她因配得感低而自虐,喜欢沉泠时自虐,接近周烨时自虐,想起妈妈抛弃她来自虐,她再一味地顺从这个逻辑,就真的被它征服、施压,最终还以为自己获得利益,而永远低配下去。
可是——
这又真的是错的吗。
她不接受现在的自己,不断让自己进化、改变,成为别人眼中的正常人,就可以了吗。像她与周焘曾经讨论过的,自爱、自信是一种目标与最终形态吗?人不可能在任何时间达到完美。
抑郁就是错的,所有病症都该被否定,那还活什么。生命不该有各种形态吗?
当下的我,就不该爱了吗?
很难改变,更难作为自己而改变。
伍桐知道,她还在将外界作为评价自己的标准。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和你探讨。”陈苇杭说,“你看起来很痛苦。”
伍桐怔了怔,目光躲闪:“我只是觉得,你的一句话,好像就全盘否定了我。”
“因为一句话,就觉得被全盘否定了,伍桐,这就是配得感低的表现。”
“……”
“就像你因为母亲的车祸,就判定她抛弃了你,她不爱你。”
“她选择了别人,她就是抛弃了我……”伍桐缩在沙发里,用毯子盖住自己。
“她不是选择了别人,她救了人。”
“她说过她会一直陪着我的,她又说她不该生下我,她讨厌我,我不给她打电话,她就不会来,她恨我爸,她也恨我,我不该出生的……”
伍桐捂着自己的耳朵,埋在膝里,打着寒颤,说冷。
又反复念叨:我不该出生的。
治疗总共持续了一个半小时。
周焘中途来过休息室,沉泠再一次拒绝他的邀请。
后半个小时过得尤其慢,沉泠听到隔壁声响,沉默地守在咨询室门外。
“先生,您不用担心,陈医生申请了延长半小时,增加时长费用全免,结束了我们会来喊您。伍女士这样的状况,也不在少数。”
沉泠望着门出神许久,才像是听见了护士的话:“谢谢。”
十分钟后,门锁开了。
伍桐满是泪痕的面孔出现在沉泠眼前,她目无焦点,虚虚地喊了一声:“沉泠。”随后腿一软,向前扑来。沉泠马上接住她,将她颤抖着的身体紧紧拥在怀中。
他不断地抚摸她的后背,重复道,没事了,我们回家。
直到看见后出来的陈苇杭。
“喂,沉先生,别这么可怕地看我。我是医生,又不是杀手,药用得猛了些,但也是您这边提的换人吧。当然,我们是随机分配。”陈苇杭笑意盈盈,“伍女士需要暂留观察三十分钟,请移步观察室。”
陈苇杭行至电梯口前,回头看了一眼相拥的两人,依稀听得男生低低喊对不起。
她想起在车上见到伍桐的第一眼,竟误以为她普通到无人注意她。这种想法出现在心理医生身上,很危险。
——伍女士,现在,你的身边有谁爱着你?
——没有……我该怎样得到爱?
——这本书也许解释了你的问题:多数人宁愿把爱当成被爱的问题,而不愿当成爱的问题。当你意识上担心没有被爱的时候,实际上你害怕的是爱1。
——你是说,我实际上没有爱的能力吗?
——这我说不准,没有人能确切描述该怎样去爱,也许每个人都会爱,也许每个人都不会。但我想,伍女士,你是在逃避去拥有爱的能力。因为你过分恐惧,你认为自己不会爱。
——是的,我……认为我不会爱。谢谢你。
——你只是以为自己不会创造爱。伍女士,我虽然讨厌周烨,但也可怜他。就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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