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眸去看昭戎,却发觉他跟前正站着一个人同他敬酒,我正等着他说完,却又有人接着过去。沈桑将梅枝又往我跟前送了送,浓密的睫毛一闪一闪,眼眸灵动乖巧,显得过分惹人怜爱。我道昭戎同这个小丫头亲近应该也很正常吧,于是迟疑不定地把花接过去,沉默地望着她。沈桑果然笑起来,然后招来角落里侯着的纱面姑娘解了我的裘衣,她伸手接在怀里,抬眸时看见我的衣裳,一愣,错愕地回头看了昭戎一眼。但昭戎显然没空看见她。然后她求助般看向沈舟山。我见沈舟山也皱着眉,然后又和沈桑对了一眼便坐下了。小丫头亲切而礼貌地挽住我的胳膊——我略不自在地适应了一下。她略微仰起头,我沉默着压低了身子去听她讲话,“此次收到请帖,每家至少来了两位,除去锦城几家老字号,还有各家手下排得上名的厉害人物和一些江湖人。”我想了想,瞥过女席方向惊讶打量的目光,“……你,靠这般近会否不好?”沈桑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抬眸对上我的视线,忽然间眸若星辰,巧笑嫣然。“不会。”她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因为我尚未及笄。”我犹豫了一下,“及笄?”她眉梢微扬,神色倏忽之间变得生动,“长玉哥哥连这个也不懂?”我看她坦然一副就是在嘲笑我的模样,果断保持沉默。她跟着我到男席,抬手将怀里的裘衣递给角落里过来的蒙纱姑娘,那姑娘又重新站回附近角落里。她坐在陆昭戎的位置替我夹菜倒酒,我瞧着她热络地夹一筷子这个,又夹一筷子那个,有些窘迫地愣怔着攥了攥木筷,“沈……桑。”小丫头抬眸时愣了一下,很快笑起来,“叫我桑儿就好。”我顿了一下,对她的热情着实有些压力,“……桑儿。”她乐呵呵地笑着,“什么事啊长玉哥哥?”我沉默了一下,“我不会用筷子。”她动作和表情都僵硬了一下。隔壁桌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我闻声望去。却见上一回在昭戎书房里见到的那个令人感觉很危险的人,他拿着一个酒杯,指尖在杯壁上似有若无地摩挲着,却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我们的样子。我视线在他手指上停留了一瞬间。——没昭戎的好看。不过他没有穿那身令人感到压迫的黑色玄衣,而是藏蓝的颜色,衣服上绣着黑色的飞鸟纹滚边,显得生动许多。我忽然想起来昭戎出门时好像特意换了一件同色的裘衣,他平日里是常穿黑色的。我转头在两边席位上过了一遍。没有像我一样穿黑色的。我默了默,是……昭戎故意的吗?
沈桑犹豫着放下筷子,然后笑着问:“怎么了长玉哥哥?”我转眸看她,动了动唇,控制着楼内的暖风将声音逼进她耳朵里,问:“我的衣裳有何问题?”沈桑惊愣着顿了一下,然后四下看了看才确定是我,神色中闪过一丝讶异,笑道:“无事,不用担心。”她便将碗筷整理好,然后起身离开时福了福礼——我这才发现昭戎正在桌案前站着解裘衣——旁侧侯着的蒙纱姑娘接走了又站回去,我寻思这蒙纱姑娘的作用好像府里的婢女,便觉折花楼当真是新颖,还带着面纱。昭戎身上带着微薄的酒气,看到我身前的酒皱了下眉,“你喝酒?”我摇了摇头,“桑儿倒的。”他动作一顿,抬手喝下去,然后沉默着将两个碟子调换了一下,“尚未至戌时一刻,他们已经试探过一轮了,害怕吗?”我转眸看他,忽然觉得好像他更紧张一点,便笑了笑,说:“你在。”他转眸沉默地望着我,然后也跟着笑了笑,仿佛回应般重复了一句:“我在。”上首的席位一直空着。“和桑儿相处得好吗?”他盛过来一碗汤,“我看她有些怕你。”我想了想,学着小丫头的样子扬了扬眉,“我看未必。”陆昭戎笑了一声,正要把碗递过来又停了一下,然后拐到他的方向,“今日喝药了吗?”我从飘过来的醇香里嗅到了一丝灵动的生命气息,但还是选择压住不适感,“不曾。我已经不做梦了。”虽然药膳里药味被冲淡了许多,但我还是不想喝如此这般苦涩不堪入口的事物。陆昭戎斜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可是,还有两副药。”我僵了一下,没再说话。他笑了两声揭过去,在他跟前的空碗里放了一只焦黄的圆子递过来,“尝尝,上元节特有的风俗。”我犹豫了一下,拿勺子把它舀起来。他眉眼含着笑看我,介绍道:“焦塠,豆馅的。”焦……塠?好奇怪的名字。他今早买的红豆饼也是豆馅的。我想了想,稍稍记了一下。昭戎喜欢豆制物。甜腻腻地,我忍住立马要皱起的眉头,“嗯”了一声,“还好。”他笑着又夹了两个过来,“我也挺喜欢吃这个。”我沉默地盯着碗里看了一会儿,慢吞吞地咬着。但其实距戌时一刻已经很近了,几乎是楼内清澈的钟声一响,楼梯口便踏上了一只黑色的靴子,靴面上绣着金色的暗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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