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身掀开车窗,零星寒气顺着星辰渗透进来,我指尖以风速侵袭的状态迅速变凉,整个人瞬间清醒,“我们去哪里?”陆昭戎回了回眸,浅淡地笑了一下,没说话。我跟着过去趴在车窗边上,瞧见南术寂静的砖瓦。街道上的石板路是青色的,好像铺了一层薄薄的细草,车轮碾过的感觉像走在水面上,有些滑。来的时候,我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个。我用手肘碰了碰他,“地上为何是绿色的?”他愣了一下,有些惊奇,“你看得见?”我安静地望着他,从暗色里瞧见他惊讶的神色里萌生的灵动感,“嗯。”他近距离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警觉地后撤一段,“南术多雨,夏季湿热,冬季湿冷,地面长有青苔。”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眸安静地看着外面。街上房屋的屋顶檐口翘得很高,有许多阶梯状的马头墙,建筑群很密集。陆昭戎看了看我,然后顺着我的视线仔细盯着瞧了瞧,“南术人多,所以房屋很密,南面很多地方都种稻谷。人多容易起火,那墙是用来防火的。”所以檐口高是排水的?挺聪明。我转头看他,“你如何知道?”昭戎笑了两声,“我很早以前调查过。”很早以前?我默了默,“你何时开始研究南术的?”他想了一会儿,说:“很多人都在研究南术。”所以南术贵客很多。“我们至少要等春汛过去。”他敛眉沉思,“冬季多冻水,春季化冰,河堤容易上涨,如果春汛河线较之往年偏高,夏季就有可能会发生洪涝……”我听不懂。他好像也知道我听不明白,于是简而言之道:“会淹没稻谷,冲垮村镇,汛期以后还会因天气并发各种疾病,会死很多人。”我心底惊了一下。却并不能说出什么实际事物来。马车继续往南走。从街道上往城南去,路上的石板逐渐斑驳,隐隐有向泥土路面发展的趋势。房屋也愈加简单,明显没有北边浓稠。他转头看了看我,寂寥的鸟鸣声里压低了声音,“我想把银钱多的人手里的那些钱,用来做别的事情。比如,修一条引水渠。”我愣了一下。有水多的地方,就有水少的地方,如果泛水枯调,确实……
“会不会太远了些?”我皱了下眉。要花费巨大的财力和人力,也会有许多人反对的。我看他笑了一下,然后轻声说:“还早呢,现下我们是来收税的。”我默了默,也是,收了钱可以慢慢来,先做一些容易的事,然后温水慢煮,等大家接受度大了,也许……可以一试。房屋彻底稀疏下来,他听着此起彼伏的冰冷鸟鸣,小声道:“听,鹧鸪。”我凝神听了一会儿,只觉这叫声凄冷偏寒,鸣叫得风都冷了许多。他伸手揽了揽我,抬手拭了拭我的脸,然后放下车帘,“我们该下车了。”透明的天色带着寒气,路上凹凸不平,还很黑。我便牵着他慢慢走,红木和穆青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后面,四周很宁静。不远处有人家的屋顶升起了袅袅青烟,昭戎指了指那边的方向,笑道:“我们刚好去蹭饭。”我歪头看了看他,又环顾四周嶙峋的树枝,只觉这个地方生活的人应该会很困难。毕竟不像天虞山,他们什么事物都要用钱换。但是昭戎好像很兴奋,夜色里笑意盈盈,“他们家有土鸡,还养了水牛,养了一只狗,特别好玩。天要明的时候鸡飞狗跳的,特别热闹。”红木不轻不重地“嘶”了一声。我回头看了一眼,穆青正搀着她,看起来像崴了脚。怎么说从前也是千金大小姐,我叹了口气,见昭戎不冷不热地瞥了一眼,便忍不住问道:“还能走吗?”红木牵强地笑了笑,“不妨事。”穆青沉默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自觉蹲在她前面。红木犹豫了一下,一瘸一拐地过去趴在他背上。我想了想,回头看了看昭戎的脚。……难怪昭戎不怎么待见她,都是贵公子,昭戎显然比红木省心得多。但我对她没什么意见。红木很温柔,看着就是娇弱型的女子,和沈桑她们不一样,对我也很好。不过鸡飞狗跳会不会太吵了些?我回过头来问他:“你认得那家的人?”昭戎笑着扬了扬眉,隐瞒道:“惊喜。”鹧鸪鸟从高高的树梢飞掠过,我侧头看了一眼,然后静默着笑了笑,带着他期待的那抹兴致往前走,慢慢从牵着他,变成揽着他,心情平静。路到那家人附近断了,横着一条溪流,水上垫着距离不短的石头,清冽的水石撞击在寂静中悦耳动听,他正要撩起衣摆踩过去,我便瞧见溪对岸的木栅栏里晃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四下无人,我揽着他的腰就把人抱起来,一抬脚,石头上的水退避一圈,仿若绽开的水花萦绕在脚下,我回头看着穆青,“跟上。”红木趴在穆青背上看我,我朝她安抚性地笑了笑。穆青颠了颠她调整姿势,然后看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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