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君圣淡淡地道,袖中十指绞缠着攥在一处,几乎在掌心镌刻出血印。
那鬼魅直勾勾地望着他:“你在怕什么?”
“我之术法尚不如季狐衣。”
“你想说,阴阳浮阁进了外人?”
“难道不是?”
沉决思蓦地笑起来。他是雪样的姿容,只这轻浅的笑意,清丽中透着潋滟的光,就像是融散于烟尘飞霜中的月白花青。一枚蓝紫的宝石,悬在他眼下,在发丝的阴影中逝着流光,仿佛谁幽远深邃的眼眸。
“我去渊冥殿的时候,重冥还以为我在说笑。”
“你从不说笑。”墨君圣淡然道,撩开了沉决思垂落在自己肩头的几缕发丝。
“这么说,你不知情?”沉决思骤然收敛了笑意,一旋身,来到墨君圣跟前,眉目如刻笔,似乎要将他所有的心思都剖出来,细细地雕在他的面皮上。
但墨君圣微昂起头,舍生赴死一般地望进那双幽蓝深沉的眼里:“我该知情吗?”他知道沉决思真正想说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万马齐喑,是何处流落的鼓声细细地敲响着,又沉又滞地打在心底,压得人呼吸都轻缓了。是更鼓么,还是祭鼓?眼前晃过的影子,穿着白面粉底的大氅,妖媚纤长的眉眼,满是狰狞怨毒地看着他。
怎么样呢?只是无端的臆想罢了,心底冷笑,以更漠然的姿态回敬回去:“若是问出疑犯,尽可来与我对质。”
“你还真是有恃无恐,”终究是沉决思侧身一步,先行错开了眸光:“也难怪,刺心断头,抽魂裂魄,季狐衣连鬼都做不成,自然不能指认你。”
鼓声渐止,被血泪晕染的面容再不甘,也只能隐没下去。鬼都做不成,就会成为魙,那是苍白过往中被浪潮褪色的云烟,夜半回头、绕颈而过时,只有微末的凉意,等成了希夷,日夜在风中消磨自己的声形,浑噩不知所往,人世不察,更是可悲。
“抽魂裂魄,非研习术法者不可为,自师尊之下,师兄不该先撇清自己么?”
沉决思的左手,在行术时被邪灵攫去了,如今自肩胛以下,都是接续的琉璃骨,素白森森的,在满盈的月华中非常好看。
当时为沉决思护法的正是季狐衣。
“眼下师尊不在浮阁,由我代行其是。”沉决思立在香台前,看腾雾周旋流转,丝缕微光映入,眼底却晦暗不明。“这些话可以省下了。”
墨君圣轻嗤了一声。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言语机锋只是攻伐之道的一种,仅凭借几句话,他不指望令沉决思退却,就如沉决思同样也不指望让他认罪。
“坦白地说,你我之间并无什么仇怨。”
“当然也没什么交情。”
“我说了,我从渊冥殿过来。”沉决思从袖口中抖出一角素白的丝绢,在旁边的贵妃榻上轻拭了拭,待他倚靠上去,墨君圣从镜中就只能看见他垂落的衣袖。
“冥饲皮鼓之术,墨师弟听说过么?”
冥河有鬼,名曰皮骨,乃白骨裹皮化形,是为皮骨如一,若遇不一者则鼓皮而鸣,亦名曰皮鼓。
冥饲皮鼓,是以通冥之术,许以祭饲之物,将之召入现世。此类妖鬼,皆渴望补全自身,故血肉即可,腑脏一副最佳。
制式行言:“水鸣不平,鼓擂不一。”再说出诉求,行言曰:“如为谎言,则以自身某处血肉奉上。”
皮鼓应召而来,与术者心音共鸣,遇心口不一者,皮鼓怒狂,擂天击山崩之音,取祷辞所言供奉之物没入冥河,因此造成的伤口不能愈合,往往血尽而死。
“师尊爱重你,我也不与你为难,你可以自己选。”
支棱过来的琉璃骨手,掌心托着一枚漆黑的珠子,似乎是墨玉磨成的,在镂空后填入鎏金的云纹。“黑金很配你,这样好看的珠子,弄丢了可惜。”
墨君圣不置可否地冷笑了声:“怕是要辜负好意了。”
“倒也无妨,”玉珠落入镜奁阴影中,一声清越脆如匣中剑鸣。沉决思轻笑道:“相比之下,我更想看看,你这身皮囊被撕开后染血的盛景,怎么说呢,一定会比这只手更美吧。”
白骨如玉,蘸了殷红的胭脂,在墨色的帷幕上写下一道道如血的祭文。
丝丝森冷的幽息搭上清远雅致的线香,平白让人想起竹枝上轻浮的薄雪,撩动纱幔的风不知所起,浅送着淡淡的铁腥气,污秽像血又浑浊似泥,耳际仿佛流着泠泠汩汩的声响,于是墨君圣便知晓,那头是冥河。
“便是‘舍得’二字在作怪罢,或硬要说是‘祸福’也行。”
沉决思一面说着,用指尖细磨着瓷盒里的胭脂,直到它变得黏腻浓稠,看起来和被揉碎的腑脏也没什么两样。被邪灵攫去的肢体就是最好的介质,即便他省去了祭礼,亦得以沟通幽冥。
墨君圣道:“我只知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邪灵性最狡狯,若是铁了心藏匿起来,怕是谁也寻不见。今虽摄于淮山君术法之威势,暂且不敢造次,但谁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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