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交换信任?”谢却山若有所思,这倒是有几分道理。但也不能完全解释他内心的异样。他想了想,朝贺平招了招手。“你过来。”贺平听话地走过去。谢却山试着抱了一下贺平,和那个温香软玉的感觉所差甚远,他立刻嫌弃地把贺平推开了。贺平委屈:“公子,您这是什么表情?”“你该换身衣服了,”谢却山摇了摇头,扬长而去,“看来不是每个信任的人都能拥抱的。”贺平嗅嗅自己衣服上的味道,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一头雾水地看着谢却山离去的背影,实在是想不通——今日的公子吃错什么药了? 菩萨心陆锦绣被罚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望雪坞。鲜少有人知道内幕,都觉得陆姨娘当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被谢却山这个魔头针对了。如今落得如此下场,难免人人自危。大家都窃窃私语地在骂,成群,鬼鬼祟祟。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谢穗安这次很安静。她从哭哭啼啼的陆锦绣那里知道了事情原委,也觉得母亲做得不对,纵然是心疼母亲受了皮肉苦,秉着自己的原则还是没有出头。只是,她忽然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南衣了。一来,那件事太过私密,想必南衣也不愿再提起,她若去道歉,倒显得在揭人伤疤了;二来,始作俑者毕竟是她的娘亲,她是个要脸的人。正惆怅间,她在府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何时到了前院。隐约间,她听到一阵不起眼的风铃声。谢穗安心头一凛,在岐兵的注视下装作漫不经心地出了府,发现街头那棵大树的树梢上,果然挂了一只不起眼的铜铃。这是秉烛司的接头暗号。平霖坊是沥都府中最混乱的一个街坊,离城门挨得近,流民们进进出出,下九流聚集于此,成了一个官府默认不管的地界。街角挤着一栋不起眼的酒楼,幡旗破了一角,上头写着泛了旧的几个大字——过雨楼。笃笃,笃笃笃,有人有规律地敲响后院木门。正是乔装后的谢穗安。她穿着一件寻常男子的布衣,脸涂得蜡黄,还贴了两撇逼真的小胡子。放眼望去,半个平霖坊都是这样打扮的人。她身段本就高,若非盯着看,根本瞧不出她是个女子。片刻,有一个少年把木门拉开了一条缝,将她迎了进去。过雨楼从外头看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酒楼,而里面大有玄机。
谢穗安跟着少年进入地窖,穿过狭窄的通道,少年搬开障碍物,拧开机关,石门轰然打开,前方灯火通明,豁然开朗。据说,这里曾经是南朝某个短命王爷的陵寝,被盗得只剩个空壳了,后来沥都府扩建,城墙将这荒郊野岭也围了进来。而这空了的地宫,就成了沥都府中秉烛司的据点。偌大的地宫被分割出许多的独立密室,每个密室都各有用途,并根据保密程度,设有不同的机括。在情报流通的环节上,谍者分为采集者,传送者和处理者,还有执行各种任务的死士们。除了专门处理情报的谍者会留守地宫,大部分谍者都是在外执事,拥有各自不同的身份和伪装。谍者们大多时候都互不相见,也不知道彼此是谁。但秉烛司的首领,却需要了解自己掌管的所有人。上一任首领是谢衡再。但他死得突然,没留下任何安排。这些时日,秉烛司都是群龙无首,大部分暗桩都在静默。直到今日,街头巷尾的隐秘处突然分布了许多秉烛司的接头暗号。谢穗安心里生起猜想——不会是来了新的话事人吧?最后一道门被推开,少年隐身退了回去。谢穗安进入其中,此间墓室空旷,四周墙上整齐排列着无数抽屉,中间置一张小案。正中央是斑驳的壁画,壁画上巨大的神佛垂目。而一个青衫男子就站在神佛的目光下,烛光在他身上摇曳。谢穗安觉得他的背影有点眼熟。他回过身,摘下脸上的面具,朝她微笑。“宋七哥哥!”谢穗安惊呼出声。“谢小六,好久不见。”谢穗安冲上去,抓着宋牧川上下看看,目光瞥到他身后翘头案上的长长卷轴——卷轴无字,只有一只只鲜红的手印,那是谍者们入秉烛司的仪式。谢穗安反应过来:“你——”“我奉中书令之命,接管沥都府秉烛司,之后,便由我来负责新帝南渡的任务。”谢穗安眼里含泪,她与宋牧川相识十余年了,她也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他出走后,前几年还有只言片语的消息,后来便断了音讯,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她知道他这么多年都在拧巴,大家都用恨来解脱了,只要恨着谢却山,那么日子就能过下去,但他不愿意。今日重逢,他眼中有了光彩,她便猜到,他一定想通了一些事。至少,找到了一种自洽的活法。“太好了,太好了……”她激动得甚至说不出话来了,捋了捋舌头,才迫不及待地问:“宋七哥哥,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岐人们还在到处搜三叔,要怎么把他送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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