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在某种临界点了。再不解决,他要先疯了。但即便宋牧川来,南衣还是一样的回答。“我不走。”宋牧川有些奇怪,他以为南衣回望雪坞只是一个意外。“为何?”南衣沉默了许久,似在思索。宋牧川不着急逼迫她,跟她讲了一些这两天外头的事情。令福帝姬已经被安顿好了,不用担心。完颜骏因为诏书之事失职,黑鸦营有先斩后奏之权,于是将人软禁扣押在府里,等待王庭的裁决。鹘沙如今独揽大权,他的风格就是铁血镇压,外头的形势愈发严峻了。不过巧的是,就在昨日,韩先旺的密信到了沥都府,提及了诏书一事,幸好他们早一步行动。听到这里,南衣皱起了眉头,问道:“也就是说,岐人迟早会知道帝姬身上有诏书的事?”“是。”有一个念头在南衣心中升起,可她仍有些不敢确定。也许有的时候,打草惊蛇并不是一件坏事?她抬头望向宋牧川,认真地道:“宋先生,谢却山消息灵通,我留在望雪坞里,可以从他身边打探到一些情报,必然对秉烛司的行事有帮助。”宋牧川愕然。“这可是个火坑!”“我偏要跳。”南衣答得笃定。……宋牧川走后,南衣在园子里坐了许久,才让身体里莫名的沸腾安静下来。她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极其冒险又有些冲动的决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对是错。有千万个理由让她走,可她就是被一个近乎不可理喻的理由绊住了脚。天暗下来,她才闷头回到自己的小阁。刚推开门,就被一股不由分说的力量拽了过去。那人反手将门撞上,掐着她的脖子直接把她摁在了雕花门上。她疼得轻呼一声,对上了谢却山发怒的眼。“为什么不走?!” 水中月
南衣愣了愣,谢却山给了她一阵好脸色,她差点都忘了,他还有这样一副面孔。那双眼上爬上了狰狞的血丝,眸底黑得像是山水画里最深的那笔墨色,将那一点点的悲悯都彻彻底底地掩去。不,他原本就是这副修罗的面孔。但她现在没那么怕他了。“说话,为什么!”他的耐心即将耗尽。“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那我为什么不能回谢家?你在怕什么?”谢却山喘息着,他在怕什么?真好笑,他有什么好怕的。他大发慈悲放她走,为她铺好后路,甚至愿意在章月回面前退让,她却不知好歹!她不是就想活命吗?给她活路她不要!她是跟宋牧川待久了,脑子也坏掉了吗?!“待在谢家你就是死路一条,章月回的话你没听懂吗?”“谢却山,你真有意思,”南衣被禁锢在方寸之间,却没有惧意,仰着脸对着他的眼睛,“你已经知道我为秉烛司做事了,你不应该把我留在你身边看着吗?就像当初你让我看着谢小六一样。你为什么要把我放出去兴风作浪?这对你来说不危险吗?你到底是谁的人?”“我是谁的人还不够明显?非要让我把你送到岐人面前去,你才知道怕是不是?”“我不相信!”南衣朝谢却山吼了出来。房中寂静了一瞬。“你太会演了,谢却山。我也不知道你从哪一步就开始算了,你出卖了帝姬,可帝姬最后还是被救了出来,每一件事情都是这样!是,我没有你聪明,但我也能看出来你心口不一,我不相信你说的话,我要留在这里,我要亲眼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没有想到这竟然是她的理由。像是被一个巨大的海浪迎面拍过来,他慌了,又惊又惧,第一反应就是挣扎和否认。他一拳捶在门框上,试图用更凶狠的面目让她屈服:“我放你一条活路,你还真当我是个圣人?早知你这么天真,出去也活不了多久,就该让你葬到谢家的坟里,体体面面地死了算了。”她眼睛一抬,眼里亮晶晶的,抓到了一个逻辑:“所以从殉葬的那回,就是你的算计了?你从那个时候就在救我?”谢却山忽然哑然。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下子被戳到了最隐秘的地方。他有一个苦衷,而这个苦衷已经与他融为一体,无法分割。那层皮撕下来,也不再是那个磊落的少年,而是血肉模糊、不堪入目的。他并不知道如何活在这个世界上才能自洽,他只能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将自己包裹起来。最好永远也不为人知。可她是疯了吗?她竟然要去触碰那个真相……他已经算不准她的行动了。她的聪颖和敏捷让他觉得事情正在一步步失控。南衣没有挣扎也没有躲避,她的手攀上他的手背,试图让他砸在门框上的手松下来。她冰凉的手指钻入他指尖的缝隙,他察觉到丝丝缕缕的疼,这样的触感让他几欲发疯。他不敢松手,可他分明知道,这场对峙,他快要输了。是了,这才是他怕的——他怕自己意志不坚,被她彻底地攻陷内心,他怕她无孔不入,让他一步步地丢盔弃甲,缴械投降,最后只剩一身肉体凡胎,赤手空拳地对抗这个崩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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