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没有因他提出的冒昧请求而生气,眉眼间的神情淡淡,语气也风轻云淡的,还将很丑二字重复了两遍,话音很轻又像很重。仿佛在说什么理所当然,亘古不变的道理。“只怕我一摘下面纱就丑得叫你立时倒尽了胃口,到了夜里还要做噩梦呢,你可别浪费了我的好饼子……”说着她似乎觉得这话很有趣,还轻轻笑了起来。但段誉看她这般神情语气,自然依旧不肯信她的这番说辞。况且那面纱虽然将她大半的面容都遮地严严实实,但通过那面纱隐约透出的鼻骨和双颊的弧度看出她分明流畅完美的骨相。就像他那日想的,能有这般嗓音这般眉眼,这般身姿手足无一处不美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偏偏生了张丑脸,那老天也太不长眼了。段誉只觉得是她的推辞之言。心下悻悻地想恐怕是阿紫姑娘根本就不在意他这小小段誉呢,毕竟她虽救了他,也说不讨厌他,可也不代表她就喜欢他了……段誉顿时极是伤心失落。但哪怕知道那是她的推辞玩笑之言,他也实在不喜欢她这样贬低自己,便边委屈着边不禁不服气地信誓旦旦地反驳。“我知道的,你一定长得很美。”“比我平生所见的任何女子都美,就算你真的不那么完美,可只要在我心里认为是最美的那无论你是什么模样都是如此!”段誉自在无量山山洞中见到神仙姊姊的玉像,乍见仙女,便是如痴如狂,及后邂逅木婉清,石屋中肌肤相接,两情如火。若非强自克制,几及于乱,自此日夕思念,颇难不涉男女情思,因而被鸠摩智掳走后日日对着他这个臭和尚枯燥无味至极。才会在欣喜激动下,将那天晚上将阿紫这个乍然出现的诡魅又神秘的西域少女视为他心中认为观音菩萨派来陪伴他的天竺天女。况且……紫裙翩翩,青丝飘扬。那晚夜里皎洁月光下西域少女出现的一幕确实美地惊人。段誉被鸠摩智掳走后他心下并不是不惶恐害怕的,只是他自小的教养不愿意让他在鸠摩智面前低头求饶失了尊严和气度。阿紫的出现无疑改变了他独自面对鸠摩智的窘状。哪怕她就是像木婉清一样对他非打即骂都好,起码让他可以转移注意力心神不再处于日日忐忑地担忧自己的死期将至的焦虑。更何况阿紫看着喜怒无常,但她其实也没做什么。至于下毒……“你是何时准备的吃食啊?又是何时给大和尚下的毒?”段誉突然想到这件事有些好奇地问道,亦有些惊奇。
明明他全程都和大和尚待在一起,若说前者可能是阿紫在她有时消失不见的时候准备的,只是不知她是多早之前有了这个念头。看她之前在鸠摩智面前戏弄他的态度……瞒的真好,一点看不出来她心里竟在想着如何救他。而下毒应该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但段誉却什么也没察觉到,不过大和尚应该也没察觉到,不然也不会中毒了,如此想想倒也不算什么了。只是对阿紫的机敏巧变又多了一层体会。段誉眼里是单纯直白地好奇还有一点佩服,但他方才那一番关于美丑的言论明明是一片诚挚心意却似乎并没让阿紫开心。相反她眼里原本的笑意一下就消失了。“你管这么多做什么,说了你这傻小子也不懂。”阿紫明显敷衍地冷淡道。这个傻小子满眼清澈地愚蠢的模样,这种阴谋算计的事做什么叫他知道,光明里的人就一辈子傻乎乎地待在光明里好了。明明方才还笑着,现下突然又不高兴了,段誉不明所以却也有些习惯她这样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好吧。”段誉不问这个了,转而问别的,“那我呢?你是真的给我下毒了吗?为什么我什么感觉也没有?我听到你和大和尚说我百毒不侵。”这个疑惑是他早就有了的,段誉满头雾水,“可我明明记得我小时候被毒蜂叮了,起了好大的一个包,好多日才好。”阿紫的心情似乎依旧很不好,闻言冷冷道,“我当然下毒了,是你这傻小子幸运后天吃了什么圣品奇物,不过自己不知道罢了。”她说的冰冷又不耐,段誉却恍然大悟地笑了。“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百毒不侵,所以才能那么放心地在鸠摩智面前给我下毒,让他放松警惕,阿紫姑娘你可真是聪敏机灵!”她说给他下了毒,他却反倒夸奖起她来了。阿紫霎时就怔愣住了,待反应过来实在是对这傻小子服气了,这世上怎么就能有他这样的人呢?面纱上那双总是笑盈盈戏谑的凝眸极快地闪过一丝不知所措,消失地快速不被任何人察觉,随即又覆盖上了一层更冷的寒霜。“所以……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人?”阿紫清甜的嗓音带着些微嘲讽的戏谑笑意响起,这笑却没有温度,方才还弥漫着淡淡温情的树林也随着她的话音骤然冷了下去。空气中似乎都染上了肃杀之气。就连一旁原本都在悠闲吃草的两匹马似乎都感受到了威胁而发生不安焦躁的嘶鸣声,但阿紫分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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