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门被敲响了。小姐,威尔森夫人让我请你下楼去。是威尔森夫人身边的爱丽丝。我知道了,告诉威尔森夫人,我马上来。卡米莉亚回答。她低头发现裙摆上有几个泥点,不能再穿了。她随手拿起放在床上的鹅黄长裙,套在白色衬裙外,对着梳妆镜抚平有些杂乱的发丝,确认穿着打扮妥当后,漫步走下楼去。布里奇顿家的孩子都呆在起居室里,卡米莉亚走到门外,刚好听见达芙妮对埃洛伊丝说:小埃,我想你应该放下你的书,来看看德拉克洛瓦夫人新做的裙子,它会很适合用来谒见王后陛下。卡米莉亚推开门,孩子们围坐在温暖的壁炉边,乳白色的茶几上几杯红茶雾气氤氲。埃洛伊丝捧着一本黑皮书斜靠在窗边,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似乎永远也提不起精神。莉伍德弗里尔小姐,您可终于回来了!埃洛伊丝见到卡米莉亚,眼睛骤然一亮,眼底满是喜悦,周身的颓废之气一扫而空。埃洛伊丝是布里奇顿家最特殊的一个,对舞会、宴请和淑女们热衷的梳妆打扮毫无兴趣,要卡米莉亚说她更像现代女性,渴望着追寻自己的真理,总是与别的贵族小姐格格不入。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私下和卡米莉亚更谈得来。一段令人难忘的旅途,卡米莉亚在埃洛伊丝身旁落座,我希望你们没有忘记我布置的拉丁文和法语作业。提到假期作业,年纪最小的三个学生不约而同地戴上了痛苦面具,眼神闪烁着,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灰败下来。终于来了。他们从管家太太口中得知伍德弗里尔小姐回来的消息后,心里就隐约有了不详的预感。埃洛伊翻着书页,丝毫不留情地补刀:格雷戈里带着弗朗西斯卡和海辛斯每天去隔壁玩板球,他们一个字也没写。卡米莉亚就知道会这样。小孩子嘛,没有人监督,心思很容易就不放在学习上了。弗朗西斯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被埃洛伊丝堵了回去,卡顿时气结,她气冲冲地把钢琴扔到一边:埃洛伊丝,你成天就知道读读读,达芙妮过了就是你了,看你以后当一辈子老姑娘,你还读什么!埃洛伊丝被弗朗西斯卡戳中了痛点,感觉烦透了。
我出去透透气。她说着就要离开房间,却被达芙妮拦住了。比起叽叽喳喳的弟弟妹妹,身为大姐姐达芙妮给讨人喜欢,这个只比卡米莉亚小三岁的姑娘总能巧妙地在她的兄弟姐妹间找到平衡。达芙妮一边低头搅拌着红茶里的蜂蜜,一边轻声转移话题:萨克伏子爵小姐家的领地就在威尔特郡,她总是炫耀那里宜人的乡村风光。伍德弗里尔小姐,达芙妮抬起头,甜甜的笑着,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或许你能为我们讲讲?卡米莉亚心有戚戚地点头。要是有后悔药的话,她打死都不能让埃洛伊丝和弗朗西斯卡凑在一起,她恨恨地想,这两个向来不对付,十次有八次能吵起来。话说,卡米莉亚是个十分善于讲故事的人,如果她想的话。她既博学又风趣,明明描述的事物似乎随处可见,但是从她的口中讲出来的故事,却是那样的跌宕起伏,妙趣横生。卡米莉亚花了近半个小时,说得口干舌燥,才把洛伍德婚礼的细节以及从威尔特郡到伦敦一路上的种种见闻叙述清楚,几个学生都听得津津有味。等我自由了,我是说妈妈和安东尼再也管不到我了,我一定得把这些地方都逛个遍!格雷戈里发誓道。除了祖宅奥布里,他从没去过伦敦以外的任何地方。小先生,那你得先完成摆在眼前的事情你的拉丁文作业。卡米莉亚的神情严肃起来,她不打算就让他这么蒙混过关,格雷戈里的拉丁文已经糟糕到了令人捶胸顿足的程度。如果可以,卡米莉亚真不想他出门说是自己的学生,他会让人质疑她教学水平。这并不代表她对这份工作有什么不满。恰恰相反,卡米莉亚时常认为自己的教学生涯有些太过理想化。那些在其他家庭教师传说中粗鲁、任性还傲慢的熊孩子和家长,以及做不完的额外针线活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已故子爵的遗孀是位性子和善的夫人。除了合同约定的每年六十镑工资,每年圣诞节她都会再额外付给卡米莉亚十镑,但从不对教学指手画脚。用她的话来说,专业的事情得由专业的人完成。不过,在某些风和日丽的午后,她很乐意邀请卡米莉亚到花园喝杯茶,聊聊孩子们的学业。如果这周内你还学不会基本的语法的话,我想有必要和布里奇顿夫人再喝杯茶了。卡米莉亚深谙不论哪个时代请家长对学生都有绝对的威慑力的道理。格雷戈里闻言又是一僵他以为这件事已经翻篇了,没想到家庭教师竟然给自己下了最后的通碟,这让他有了极大的危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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