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每晚都得听着那些骚叫喘息的声音入睡。
偶尔遇到心情比较好的嫖客,发泄完后可能看我顺眼,经过的时候就会像打发狗崽子似的丢给我几个硬币,我也照单全收地攒在手里,计算着这几个嘣嘣可以够我几天的口粮。
当时,其实我最期盼的,就是母亲能有一天晚上不接客,能让我进去和她一起睡。
但直到她死,我都没能坐到她赚钱的床上过。
所幸我现在也算圆了自己小时候的梦,可以肆无忌惮地躺在这个满是灰尘的床板上,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也都感受不到,狭窄的空间让我的身体很不舒服,可我只觉得自己很累很累,连外面什么时候天黑的也不清楚,一觉就直接睡到了天亮。
就这么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我好像一直在躲着,一直在逃避,没有人找我,我也不想去找任何人,只是待在这里,只是不想出去。
整整三天里,我滴水未进,久未进食,但我却一点都没感觉到饿。
好像所有的意识都开始从我的脑子里清空,我的灵魂没有了知觉,只想一动不动地躺在这里,连抬一下手都没有力气,只想一个人在这里顺其自然地自生自灭。
而且我本来就死不足惜。
我觉得我二十多年的人生就像一个彻头彻底的笑话。
我人生的绝大部分都是恶心且丑陋的,我好像一直都在不甘,一直都在嫉妒,一直都在疯狂地自证,向所有人自证。
我像个虚荣可笑的跳梁小丑,可恶至极又令人作呕。
即使费尽心机、不择手段,我最后的归宿也不过是回到我应该的位置上,然后在这里安详地像死鱼死虾一样地发烂发臭、听天由命。
我想,如果不是在我最神志不清的时候床板突然垮掉,我被动地摔到地上的话,我可能就真的会不知不觉地死在这里。
磕了一鼻子灰的碰撞刺激到了我久违的感官细胞,让我在不断咳嗽间,竟奇迹般地重新焕发了生机。
良久,我后知后觉地撑起自己的身体,满身是灰的狼狈让我顾不得自己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只知道当我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时,外面的天早已经亮了。
打开手机,好几个未接电话映入眼帘,我刚要关机再躺回去睡会,那个号码再一次浮现在屏幕中,对我打来电话。
接通之后,打开免提,对面的人介绍了许久,我才在一片混沌中勉强记起他是不久前在家庭会议里代替我父亲出席的心腹。
而他这次打来电话要告诉我的事情也很简单,父亲早已忙完回来了,所以他在电话里忙不停地恭喜我,“先生的意思,也是小少爷的意思,他们让我转告您,只要您主动回去,您就还是姓沈,只要您乖乖听话,继续回去当伺候小少爷的称职婊子,就还是会保你一世的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这一刻,我突然很想笑,但脸色却僵硬到扯不出一个表情。
“如果我不愿意呢?”我的喉咙嘶哑到了极点,“他们还有什么能威胁我的?”
电话那边沉默几秒,又道,“先生也说了,如果您不情愿,那您这些年靠着家里所得的一切他都会收回,并且,这世上可能也不会再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我轻嗤一声,毫无感觉地把电话挂掉。
走出筒子楼的时候,正逢阳光明媚。
我随意地找了一家刚装修不久的门面吃饭,那上面大大的招牌写着‘鸡公煲’三个字,似乎是专门为这里要建设的大学准备的,我想不看见都难。
而在忘我地进食里,我刻意忽略掉四周那些看我的异样眼神,只一个劲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
我可以说,十岁之前,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哪怕是之后稍微有了点钱,应酬和宴会上的菜单琳琅满目,但我的注意力也从未集中在那些饭菜佳肴上,只一味地绞尽脑汁思考着怎么为自己牟取最大的利益。
直到现在,可以说,我才觉得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毫无压力负担地吃饭,第一次只是为了吃饭而吃饭。
我把桌子上的饭菜吃了个精光,再配上我一身灰、胡子拉碴又憔悴不堪的形象,连不远处收银台的老板娘也是满眼的诧异。
可到了付款的环节,我的手机却怎么也扫不出钱。
我试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纷纷显示付款失败。
就这么十几块钱的金额,我站在收银台,紧张到手足无措。
幸运的是,老板娘没有丝毫怪罪,甚至还给我递了纸巾擦汗,让我以后要是再饿得受不了了,就直接到这里来跟她说一声。
我低头连连道谢,却也明白,我不会再有那个脸去找她。
离开饭店,我蹲在两个对比强烈的风俗地貌的交叉口。
左边的筒子楼不计其数,被拆迁的土地纵横交错,宛若末世后的废土重建;而右边却是高楼大厦密集而立,单单只是白天,都能看到对面楼里霓虹灯的连续闪烁。
我无路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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